活着的意义

    知乎网曾举办过一个讨论，叫做：“你觉得自己牛在哪？”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把自身经历写在网上，瞬间让其他网友的回答都逊色了：“二十年间，我的病危通知单厚厚一沓纸，老妈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说很有纪念意义。”

    2013年8月21日，这个自谑为“宅界巨子”“职业病人”的小伙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人世。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数十万网友自发哀悼，东东枪、李开复、蒋方舟、任泉等名人都在微博上感动留言。“跟他比，我们大多数人都活得太轻薄了。”东东枪在微博写道。演员任泉评论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知道你牛过！我算一个。” 

    他叫程浩，1993年出生在新疆博尔塔拉一个普通家庭。六个月的时候，家人发现他跟别的孩子不同，他不踢不蹬不翻滚，辗转多家医院检查，医生都无法查出明确的病因，只断定他活不过五岁。医生建议家属放弃他，族中长辈也劝他母亲再生养一个。他母亲说：“老天夺走他多少，我就用爱来弥补他多少。”

    母亲带他到处求医问药，直到三四岁都没有结果也没有效果，也就暂停了折磨人的看病过程。五岁之后，母亲给他请了家庭教师教他拼音，弥补他不能像同龄人那样上学的缺憾。

    母亲给他买了字典，母亲做饭，他就自己翻字典，遇到不懂的吃饭时再问，母亲边给他喂饭边教他。他饭量小，但每顿饭都要吃一个半小时，“他嘴巴只能半张，要是不会喂的话，根本送不到嘴里，吞咽的肌肉好像也有点萎缩，你稍微急点，他就会呛着。”对于常人来说毫不费力的吃喝拉撒，他一辈子都要仰仗父母。

    六岁后，母亲给他添了个妹妹，作为哥哥不能保护妹妹，反倒要她照顾自己，这让他感到愧疚。

    电脑刚出来时，母亲给他买了一台，那时他九岁。此后，电脑便成了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也在九岁那年，父母收到他第一张病危通知单，之后，基本每年病危两次。他没法像同龄人那样上学，但他有更多时间读自己喜欢的书，保持着每天不少于四个小时的阅读时间，阅读的内容也从早期的韩寒、郭敬明的作品，转变成《胡适文选》《民主的细节》等。十四岁的他，已经成长为多思的少年，经常出入医院的他把死看得很轻很淡，思想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家人曾说命运对他不公平，小小年纪的他反倒安慰说：“命运嘛，休论公道。不幸与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承担。”

    读书是他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写作是他寻找到的一条“自我救赎”之路。他写作是用鼠标在软键盘上一个个点出来，写得很慢，很吃力，他不想经常麻烦别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直到累得扛不住才叫母亲帮他翻身、换个姿势。

    他的不甘心，他的坚持，让他在2013年二十岁生日前，看到了希望。他的《昂着头的艺术》被刊登在《全球商业经典》，他在知乎网对“你觉得自己牛在哪儿？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的回答刷新了网站的浏览纪录——“真正牛的，不是那些可以随口拿来夸耀的事迹，而是那些在困境中依然保持微笑的凡人。”他在知乎网拥有了个人专栏，有人被他的文字感动了，也有人在他的文字中获得力量。他去世第二天，母亲接到一个男孩哭着打来的电话：“阿姨，我真的对生活都绝望了，是程浩把我从病魔手里拉了回来，让我对生活恢复了信心。要不是他，我可能会走在他的前头。”

    有网友说他很励志，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该做的，能做的，他反感别人给他贴“身残志坚”“自强不息”这样的标签。“难道因为疾病，每个人就要活得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吗？”

    他想活着，活好，爱人，被爱，被需要。他经常跟母亲说：“妈妈，要是我死了，把我的眼角膜捐出去。把我的遗体捐出去做解剖。不然你把我埋掉，跟垃圾有什么区别？”

    对我们来说一个小小的感冒，对他来说都有可能是一次致命伤，他的左肺只是一个扁条，只要感冒，“呼吸都是一种奢侈。”2013年8月18日，在一次感冒之后，带着呼吸机依然微笑的他，三天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去世前一个网友给他写了一封邮件，问他：“一个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们为什么要忍受那么多痛苦？”他没有直接回复网友，写了一篇《地狱在身后》贴在知乎网上，这成了他生前的最后一篇文章。“也许我们无法明白‘活着’的意义，但是我们已经为‘活着’付出太多代价；也许我们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我们已经为梦想流下了太多泪水。我们能做的，仅仅是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绝不回头。天堂未必在前方，但地狱一定在身后。”

    程浩走后，母亲帮他整理电脑里遗留的文字，没上过一天学的他，写有专栏文章，有日记，有读书笔记，更有大量未完成的作品，大概44万字。

    有人问：“人终有一死，现在的奔波劳累有什么意义？”他反问：“难道因为死亡是人生的终点，我们就要放弃生命的过程吗？”

    （微信 12.1 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