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蓓容
独自坐高铁上京。高强度工作前夕,带了一本植物学指南放松。也是合该有事,只为这书上花花绿绿的植物图谱,引起了邻座大伯无比的兴趣。一句搭讪飘来:“你也是学中医的吗?”
这位大伯清癯而得体。我竟然未能装聋作哑,答曰不是。孰知这样也能打开话匣子,使他三句两句,把自己的隐私交了个底掉。本地中医药大学退休,今年六十五岁。最不愿为钱卖命,平时只注意养生,务求活得舒心。
说到这里,大伯吃掉了一份山药苹果杂菌红米饭,抿一口西洋参茶,又摸出一包坚果。花生皮飘飘荡荡,把一张空椅子铺了半满,像他那秋水文章不染尘的生命,忽然就奔着成功二字而去。“我去北京两件事情。其一是看看儿子。其二么,我是九三学社的社员,不免有些事情。”
“是啊,参政议政嘛。”我抬一抬眼皮。
“儿子,”他又把话头扯回去,“人民大学毕业,本来在万方数据。你晓不晓得?很大的公司。工作辛苦,就去了科技部。国家部委,钱是不多的,但是舒服。他一毕业,我们就买了房子。圆明园那里上风上水,当年只要六十万,现在九百万都不止。”
我只好奉承,他愈发高兴起来:“炒股票,炒外汇,我家房子好几套。小孩子听话,将来都给他。九百万的房子,婚前财产,媳妇没有份。自来媳妇难好,除非像我家这样,孩子生了,心就定了。”
我已无话可说,他却立志要解开最初的谜团。“小姑娘,你到底做什么的,怎么会喜欢植物学的书?”努力含糊未果,因为科研工作讲学历。
“那么你至少,研究生毕业?”发现了读书种子,倒令他大为诧异。“家里人一定花工夫培养你。他们从事什么职业啊?”
“妈妈退休了,爸爸快要退休了。”大伯微微一怔,很快找回得意的神情。他正视着我,郑重地说:回去告诉你爸爸妈妈,做点金融理财,莫要亏空了那点退休工资!
(《文汇报》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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