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9岁的男孩,被动进入名利中心。他就像一面镜子,映照着现实中斑驳陆离的人性切面。
11月初,江西省永丰县石马镇严辉村的范小勤,因长相酷似马云走红。严辉村,这个位于江西中部的闭塞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来范家的人都会与范小勤合影,然后将照片发到社交网络上。9岁的范小勤从不与外人讲话。合影时,范小勤也不做任何配合,把合影者当空气。
范小勤依旧每天到严辉小学上学,对突如其来的关注,他似乎并不理解。他依然是班上最孤僻的孩子,坐在第一排,没有玩伴。
但这丝毫不妨碍范小勤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相反,这种反差加剧了“小马云”身上的“附属价值”。
村里“有史以来最出名的人”
11月17日,距离走红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但到严辉村来找“小马云”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小马云”范小勤的走红让村里添了不少谈资,作为村里“有史以来最出名的人”,村民们对范家近期的遭遇抱有极大的好奇心。
“听说他们和一个快手主播签了合同,收入他家拿三成。还有个经纪人。”严辉村小卖部里,一个中年男人抽着烟说。在严辉村,从手机里搜索关于“小马云”的信息,已经成为一些村民业余时间的消遣。
“不管签没签合同,马云不是说要资助他吗?马云可是中国最有钱的人。”一位年轻人说道。各种版本的说法在村里流传,但村民们的共识是,范家变得不一般了。
除了遥远的虚拟世界,村民还有着更现实的感受:“小马云”再次走红的那几天,永丰县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带着镇里和村里的领导去范家慰问,县领导拿出500元的红包递给了范小勤的父亲范家发。
从范小勤变成“小马云”
在严辉村,房子修得越高、越漂亮,说明主人的家底越殷实。而范家发一家几乎是这个2500人的村庄中,最贫穷的一户人家。村民对范家发的印象就是“老实”。他小学没毕业,说话时有些木讷,跟外界来往很少。
对于大多数村民来说,外出打工是挣钱的唯一方法。严辉村村支书黄国兴介绍,如果夫妻俩都在外打工,一年收入10万元左右比较普遍,但年轻时,范家发在山上被竹叶青蛇咬伤,经过治疗,虽然命保住了,但永远失去了右腿。没有人愿意嫁给失去右腿的范家发,最后在旁人的介绍下,他娶了邻镇有智力障碍的黄燕(化名)为妻。
范家的全部收入,只有政府给家里四口人每人每月180元的低保,以及3亩地的收成,家里间或有些政府的扶贫补助。除了妻儿,范家发还有一位83岁的母亲需要供养。
然而今年11月一次偶然的拍摄,让范家人的命运轨道突然间转了个弯。
11月初,永丰县一名生意人听说“小马云”的存在后,前去探望。他将范家的情况拍成视频发到了社交网络上。当时,“双十一购物节”正在铺天盖地地宣传,而江西农村里赤贫“小马云”的出现,引爆了社交网络。
事实上,去年6月,范小勤的堂哥看到他,觉得他和马云长得很像,就拍了一张照片传到网上。一个月后,马云还在微博上发出了范小勤的照片,并评论说:“乍一看到这小子,还以为是家里人上传了我小时候的照片,这英武的神态,我真的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啊。”范家发说,那次并没有给家里带来什么变化,“村里有人跟我说了这个事,但外面没人来。”
“长得像就要钱吗”
11月19日上午,范家发带着两个儿子到镇上的银行办事,旁边七八个人拿着手机对着范小勤拍。其实,范家发此前并不知道马云是谁。
这个59岁的农村汉子几乎是网络以及新闻的绝缘体。此前他家里还没有电视——尽管现在有人送了他一台电视,但他家里还没有“锅”(卫星电视地面接收系统)。儿子走红后,他从旁人的口中零星了解马云:中国首富、经常做慈善、网络世界巨头。
前些天,范家发从来访者口中,听到了马云要对他家进行资助的消息,刚听说这个消息时,范家发很兴奋,“他那么有钱,小勤以后就不愁了。”
在范家的贫困状况被披露后,许多网民到马云的微博下留言,要求马云对范家进行捐助——最近几年,几乎每一次重大灾难,都会有许多人要求马云捐款。
11月13日,阿里巴巴集团对外回应称,“‘小马云’的背后是沉重的现实:我们社会还有那么多未脱贫人群,乡村留守儿童的教育、成长问题……让人深思和焦心。解决一个孩子的教育费用生活费用不是很难的事情,但要解决千千万万的贫困儿童生活学习困难就需要唤醒更多的力量,为今天这个现实做更多系统的努力,给这成千上万留守儿童一个敞亮的未来……这不是笑话,是沉重的现实。”
对于资助“小马云”的消息,阿里巴巴的一名公关人员回应称,阿里巴巴所有的态度都在上述的回应里,“没有写进去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
一家中央媒体对此态度鲜明地评论道:“是不是长得像马化腾、李彦宏、刘强东的孩子,都可以去找他们要钱了?是不是整成马云的样子,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伸手求助了,这不是胡闹吗?”
“不速之客”
范家来来往往的人流,绝大部分有着相似的行为模式:拎着礼物或带着红包,到范家寒暄几句后再与范小勤合影,随后离开。他们有的是普通爱心人士,有的是企业——他们会送来本企业的产品,然后拉着范小勤与产品合影。
这些人让范家发感激。他最感激的是一个外地老板,这个老板送了他一袋大米、两桶油、一台32吋的液晶电视以及6000元现金。除了合影,老板并没有提出更多要求。
除了这些范家发口中的“好人”,还有一些“不速之客”。
王云今年20岁,高中毕业后从家乡到北京打拼,平时主要的工作是在地铁口推广理财产品。他坐了14个小时的火车,从北京赶到吉安。他的目的是拍摄范小勤的视频,然后上传到“快手”“美拍”等平台上。连续几天,王云都会到范家,拍摄关于范家的一切——范小勤的哥哥、爸爸、妈妈、奶奶。
11月19日下午,王云对着范家发,用充满羡慕的语气说,“以后‘小马云’不用读书了,可以开直播挣钱,你们自己注册一个账号吧。如果运作得好,一年赚几千万元不是问题。”还有一些来访者,想直接带走范小勤。村委会拒绝了他们的要求,“怎么敢将孩子交给他们?”
(《新京报》11.22 韩雪枫 黄驰波)
(有关此事的评论见《文摘报》3759期二版《逼捐有失慈善尊严》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