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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11月15日 星期二

    忆季羡林先生过“米寿”

    《 文摘报 》( 2016年11月15日   03 版)
    季羡林

        1999年秋,我在昆明,忽接到季羡林先生的秘书李玉洁的电话。她说:“今年是先生米寿,也是季老的全集出版之年。出版社要给先生做寿。你是他最牵挂的人,必须要赶到。”

        “米寿”的意思,取拆字之意,即“八十八”岁,高寿。得米望茶,下面“茶寿”,也是拆一个“茶”字的划数,“一百零八”岁也。这两个字,除了好拆,更有好意。米和茶,都是中国人的食与饮,是厚道敦实的天赐之物。

        我请父亲为我题写一幅贺帖。父亲一向戏谑曰:“秀才人情一张纸。”到临走的前一天,我到父母家来取字,见茶几上放着一张写好的毛边宣纸。父亲郑重说道:“你要我写的字,我写好了,但没有裱。因为我想过了,季先生的寿辰,一定是名家高人满堂。我的字,不合适拿去挂在那里。”

        我只得怅怅,收起这张毛边纸,放进一只牛皮纸信封,就这样带到京城。拿到季先生家里,当面呈上,并将如此草率的原因告知。先生听我转述父亲的原话后,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不易。”接过宣纸,他打开来看,“温不增华 寒不改叶 羡林先生寿比青松一九九九卯巳年秋月学生张曼菱贺托父代书”。继而他用手抚摸着,喃喃道:“我自己裱。”

        那天参加寿宴的人,有文坛学界的重要人士,有学生与记者。祝寿者热情洋溢。有一位将先生喻为“未名湖畔的一盏明灯”,更有一位女记者激动地说,先生在她心中是“红太阳”。寿堂真是名人风光,记得启功、范曾等都有字画为贺,琳琅满墙。四壁的名人条幅,都在赞先生,说他有着为天下称道的德才。我暗自佩服父亲,的确,不能把我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字幅拿到这里来悬挂。父亲的迂,得到季先生的理解。而季先生在盛宴上的一番致辞,更“迂”得出格。

        当司仪报告,“有请寿星老、尊敬的季羡林先生讲话”时,全场掌声雷动。季先生的神态却有些不自然,甚至僵硬,一点儿也融入不了这个喜庆场合。他说:“我刚才坐在这里,很不自在。我的耳朵在发烧,脸发红,心在跳。我听见大家说的话,你们不是在说我,你们说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不是那样的,当然,我在争取做成那样的。我只是一个研究东方文化的人,其他各方面常识很浅陋。文笔不如作家,学问也不是很深厚。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听寿星说出这番“不凑趣”的话,众人一时无言。这是具有季羡林特色的话,婉转谢绝了别人的盛情,表达出自己应该守的本分,又不得罪别人。

        以往每次访问先生,末了他都来一句:“你要坐下来,写作。要坐冷板凳。”“坐冷板凳”,其实才是季羡林的本色。由于校园随着社会一直反复动荡着,季先生直到七十岁后,才有了“坐冷板凳”的权利。每天他黎明即起,万籁寂静中,在灯下写作,迎接早晨。后来他的住所一天不断地来人,持续到了晚上,他就会生闷气,一句话不说,因为他没有了“坐冷板凳”的时间。他一生中最多的文章,最重要的著作都是在七十岁后写成的。就这样干活,直到八十八岁,“米寿”之期,他完成了27卷的《季羡林全集》。

        我坐在窗槛旁,虽不近高台尊荣,却可眺全厅风光。壁上有一幅先生的老友赠画的墨荷,此时鲜活起来。本意不是来听祝词,亦不在乎酒宴;而听到先生这一席迂拙之言,如入芝兰之室,格外清新怡人。

        (《光明日报》11.7 张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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