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丰子恺是位多产的艺术家，其漫画以雍容恬静的风格、简单深邃的意境受到人们喜爱。他创作了不少以古典诗词为画题，但是用西洋画的画理来传递诗词意境的风景、人物作品，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画风。

    丰子恺说：“我觉得古人的诗词，全篇都可爱的极少。我所爱的，往往只是一篇中的一段，甚至一句。这一句我吟咏之不足，往往把它译作小画，粘在左右，随时欣赏。”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1924年发表在朱自清、俞平伯主编的文学刊物《我们的七月》上，是丰子恺公开发表的第一幅漫画作品。图中画的是房舍廊前的景致，此时客人已然散去，一方矮桌，一壶清茶，几个杯子，竹帘上卷，露出苍穹中悬挂着的一钩新月。画面右侧写着“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左侧中下部的“TK”即指丰子恺，整幅图清新简约，寥寥几笔，却含蓄隽永，境界全出。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出自宋人谢无逸《千秋岁·咏夏景》一词。画的语言同诗词的语言一样，虽都不说破却能够震慑人心，使人产生或思接千载、或天地一瞬之感，这幅图即用无言的笔触营造了静谧月色下的亘古永恒。散放在桌上的茶具暗示着此处刚才还是友人相会的场所，也许是人声喧闹，也许是清谈小饮，总之是“聚”的见证。而今画中空无一人，朋友们各奔东西，茶具又成为“散”的象征。

    人事悠悠，变化无定，但终是聚少而离多。曲终人散之时，只有月亮和苍穹依旧静静地陪伴着世间万物，从欢聚到离散，从远古到未来。天如水洗，月色如新，自古如此，他日亦然，此间红尘中人固然有悲欢离合的各自体味，真正能超越世间“小我”而达成“物我合一”之境的又能有几人？

    丰子恺在他的老师李叔同抛妻弃子、削发为僧后，曾总结人的生活，将其分为三层：一是物质生活，芸芸众生皆在第一层；二是精神生活，知识分子大多挤在这一层，他们既可独善其身，亦可兼济天下；三是灵魂生活，能达到这一层的属顶尖级的人物，世间寥寥。丰子恺认为他的老师即属于登上第三层之人。在这幅图中，画家用简单几笔居然勾勒出如此深刻的形而上的虚静时空观，没有大境界、大胸怀是难以传达的。画中的大片留白让人们感受到宇宙的浩渺无际，夜的寂静无边以及月明的古今同一，从而流淌出浓浓的禅意。

    用西洋画笔调写中国诗境，且令诗韵与画韵相得益彰，又达到此极高境界的，非丰子恺莫属。

    （《通赏中国名画》柳旭 长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