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罗梅耶夫元帅之死

    1991年8月24日21时50分，警卫值班军官克罗捷耶夫，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一号楼19号A办公室发现了苏联元帅谢尔盖·费多罗维奇·阿赫罗梅耶夫（1923年出生）的尸体。他生前任苏联总统顾问。

    亲手书写的五张便条

    遗体呈坐姿，位于办公室窗台位置，背靠隔开暖气的木制栅栏。死者身着苏联元帅军服，服装没有损坏。脖子上有双股合成麻线勒过的痕迹，环绕整个颈项。绳子上端固定在窗框的手柄上，手柄贴有苏格兰牌胶带。除了与上吊有关的线索，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受伤痕迹。

    在写字台明显的位置有五张便条，都是手写。便条摆放整齐。按照摆放位置，可以清点书写的顺序：

    第一张便条，阿赫罗梅耶夫希望转交给家人，内容是他宣布决定自杀：“对我来说，主要职责永远是战士和公民。你们是在次要位置。今天我在你们之前首先履行第一责任。请你们勇敢度过这些日子，互相支持，不要给敌人以幸灾乐祸的理由……”

    第二张便条是写给苏联元帅索科洛夫的。内容是请索科洛夫和陆军将军留波夫帮助安葬，不要让家人沉重度日。

    第三张便条的内容是，请求代他偿还所欠克里姆林宫食堂的50卢布代金券。

    第四张便条没有收件人：“当我的祖国即将灭亡，当我视为生命意义的一切都在毁灭，我已经无法继续活下去。年龄和过去的生活赋予了我放弃生命的权力。我已经斗争到底。”

    最后一张便条是单独放置的：“选择自杀工具时，我真是个糟糕的专家。第一次尝试（9时40分）失败了，绳子断了。我努力再重复一遍……”

    笔迹专家认定：便条上所有手迹都出自阿赫罗梅耶夫本人。

    死前的最后一夜

    阿赫罗梅耶夫的最后一夜是和小女儿纳塔莉亚一家度过的，她说：“8月之前我们就曾多次问父亲，我们国家会发生政变吗？很多人对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不满，但是父亲不喜欢这些对话，他肯定地说不会政变。如果军队想政变，只需两小时。但拿下领导人并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8月23日那天阿赫罗梅耶夫下班回家挺早。家人在一起吃饭，还买了一个大西瓜，大家在桌旁谈了很久。女儿说，爸爸很坦率，承认自己在等着被捕。在克里姆林宫没有人接近他。他说：“我明白你们会很难，现在这么多污水泼向我们家。但是我不能不这样做。”女儿问他：“你不后悔飞回莫斯科吗？”阿赫罗梅耶夫回答说：“如果我不这样做，我会诅咒自己一生。”

    睡觉之前阿赫罗梅耶夫还答应明天带孙女去公园荡秋千，还担心明天谁去机场接妻子，妻子原定第二天早上从索契飞回莫斯科。女儿上午9时35分给爸爸打过电话，他的声音很正常……

    与戈尔巴乔夫的矛盾

    阿赫罗梅耶夫的生命都是在军中度过的。他17岁穿上军装，和军人们在一起生活了半个世纪。从总参谋长职位上退休，搬到克里姆林宫办公室，是他自己写报告要求的。一方面，他认为到时间了，应该给年轻人让路；另一方面，他开始与戈尔巴乔夫产生矛盾。戈尔巴乔夫不喜欢军队，是纯粹的文官，他曾经问过军方：“你们一直想打仗吗？我可不想。”

    阿赫罗梅耶夫在自己的办公室破口大骂，说戈尔巴乔夫的演讲都是“浑蛋话”，老戈是“外行”“俄罗斯甘地”。我们被美国视为“邪恶帝国”，他们威胁要对我们“十字军远征”，发动“星球大战”，可是我们的总司令却像佛教僧侣一样大谈“世界是一个共同家园”“没有暴力和流血的改革”“战争不再是政治的继续”等等，阿赫罗梅耶夫斗争了很久，但是他精疲力竭。

    自杀是他最后的力争。离开人世之前，他说出了要害：我们正在坠向无底深渊。一个强大的国家，赢得过最严酷的战争，就这样崩溃了。不是敌人用坦克和导弹干掉的，他们摧毁的是我们最强的一点，我们的精神。因为制度腐烂了。也许，这应该才是症结所在，这也是阿赫罗梅耶夫离开的原因。

    （《二手时间》【白俄】S.A.阿列克谢耶维奇 中信出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