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烘丙是最早到校的学生,也是最晚到校的学生,因为他是全校“硕果仅存”的一名小学生。
“除了缺学生啥都不缺!”山西五寨县城旁的前所中心小学校长李宝林说,“其实我们学校的硬件是很好的,各种配套设施也比较齐全。”
前所中心小学只是一个缩影。从山西、宁夏,到福建、重庆、湖南……一场乡村小学“减员潮”正在加速席卷全国,一个班里只有一名或几名学生,“空心校”正在大量涌现。
学生都去哪儿了
五寨地处山西北部,这里以石山丘陵为主,风沙大,雨雪少,气候冷凉,走出大山,是多少辈人的梦想。
已经成功“走出去”的青年人宫瑞兵前几年到县城做生意,爱人则在县城租了间小房子,“专职”给在县城实验小学上学的9岁孩子当陪读。
宫瑞兵的“路子”颇具代表性。除了自己“走出去”,这一代年轻人的普遍做法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上个好学校。
吕梁市交口县双流镇梁家沟小学,去年尚有“独苗”一棵,今年彻底“清零”,“都到镇上上学了!”村支书程润珍告诉记者,村里现在一共有七八十个小孩子,除了4个在村里、十几个在镇里上学外,其余五六十个都在县城读书,由家长陪读。
随着农村中小学学生数量大量减少,如今农村的不完全小学、复式班,正在由过去的偏远山区向城区附近递进。
此前,新华社记者调研了解到,宁夏某地级市全市学生人数在10人以下的学校有120多所;福建永泰全县有农村学校78所,其中只有一名学生的“单人校”就有19所。
农村学生的迅速流入,造成不少县城和中心乡镇中小学校出现了突出的“大班额”现象。重庆奉节县公平镇公平小学一年级招生的时候尚能严把人数,但越往高年级,转校插班生越来越多,六年级学生最多的班能达到70多人。
村小“空心”之后
【“落单”学生教不好】在五寨县梁家坪一贯制学校,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班,里面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学生。六年级更是只有一名叫宇慧的女学生,五六个老师教她一个人。虽然是一对一授课,但12岁的宇慧告诉记者,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课堂,觉得上课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连个同学也没有,下课也没人和她一起玩。
“因为缺少同学圈、朋友圈,有些孩子性格变得比较内向,不太愿意主动与人交流,长期下去会严重影响他们的性格养成。”该校教师梁瑞卿说。
走访多所生源流失的农村中小学,记者普遍感到教学氛围比较沉闷,学生和老师之间缺乏互动,教学方式也很单一,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等也被“省略”了。
【校舍设备成摆设】农村小学“空心化”,“落单”的学生不仅教不好,没有人气的学校更是成了巨大的教学资源浪费。
坐落在吕梁山区的临县白家坪小学有一座二层教学楼,是村里最漂亮、最现代的房子。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了学生,课桌椅都堆在院子里,教室内晾晒着玉米等粮食。
这种人去楼空的情况在吕梁、太行山区普遍存在,大量校舍被闲置,得不到有效利用。不少贫困县没有考虑实际需求的变化,大量新建校舍,等校舍建好了,学生却走光了,投入的资金白白打了“水漂”。
新华社记者在宁夏调研发现,一些农村“麻雀”小学,学生越来越少,但各类投入却越来越多。在一所农村小学,政府财政投资65万元新建了4栋整齐的校舍,共24间教室。但仅仅一年后这个学校就只剩下4名学生。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后续加盖保温层等基础设施投入仍在进行。
山西忻州市五寨县梁家坪一贯制学校副校长王子明称,他们学校现在只有32个学生、39名教师,一年运行下来,仅供暖费等开支就要花费近10万元。
【教师缺乏“存在感”】面对讲台下屈指可数的学生,“没人可教”的农村教师也越来越缺乏“存在感”。
在吕梁山区的五寨县明德中学,教师王俊丽告诉记者,自己大学毕业后曾在一所县高中当过临聘教师,班里五六十个学生,有问有答,气氛活跃,而在这里只教3个学生,没有存在感。
位于太行山区的平顺县芣兰岩中学,原有10名从高校毕业生中招聘到西部农村任教的特岗教师,现在走得只剩下5名,该校校长傅进红说。
重整城乡教育布局
前所中心小学只有1名小学生,仍然有27名教师守着;韩家楼一贯制学校只有14名初中生,17名教师跟着;梁家坪一贯制学校走得只剩33名学生,还有39名老师;右所中心小学连1名小学生也没有,却还“整建制”地保留着26名教师……
农村孩子进城,农村学校“空心化”、教师“无事”的另一极,则是城区学校的“人满为患”和教师资源短缺。
“在目前的体制下,教育局要动一名教师,的确不容易。”面对一边缺教师一边教师“闲着”的境况,五寨县教育局薛局长感到力不从心,无从下手,“从道理上讲,教师资源应该最优化,教师富余的学校应该匀一些老师到师资匮乏的学校。但现在每个学校都有具体编制,你动一个人,涉及编办、人事局、财政局等部门,哪一方不点头都不好办,难着呢。”
其实,五寨前所中心小学、右所中心小学和第五小学三座学校挨得很近,在校长们看来,这几个小学该撤的撤,优质资源完全可以整合在一起。但这几里路,硬是“跨”不过去。
需要“跨越”的,不仅是让人挠头的编制,还有教育体制机制改革、乡镇区划调整等。“教育局唯一能比较方便使用的手段是借调。而借调,也只是权宜之计,牵扯到工资、考核、管理,也不好弄。而且借调个别人可以,大规模借调就不现实了。”薛局长很有苦衷。
(《新华每日电讯》7.1谢锐佳 吕梦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