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华
搬入新家,原业主慷慨大方,把屋内所有用品都留给了我们。该先生有着南方人的细腻,见缝插针把每个空间都塞得满满当当。但我们家人却秉持着北方人的审美观,喜欢宽阔、清爽。于是第一天就大规模清理原物。大理石茶台两张,留下一张就得了;沙发三组,留下两组就够了;虽然原业主说过,这些东西才用了三四年,基本还是崭新的呢。
物品还可以再利用,那就卖掉吧。不问不知道,旧物根本没人要。小区门口倒是有几个收废品的,一看这么大的茶台和沙发,连连摆手。我们说,送给你,不要钱。对方却答,这么沉的东西,不给钱我们是不搬的。无奈,崭新的茶台、漂亮的沙发,付费才被搬离我们的房间。
我将此现象定义为物品的猝死。昨日还是主人座上宾,是金碧辉煌、宏大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转眼就是弃物,灰飞烟灭,一文不值。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一时彼一时”之类的感慨都无法表达这种落差,只能说是断崖式堕落。
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在很多家庭,衣服是哥哥穿完弟弟穿,弟弟穿完妹妹穿,实在没人穿了,把衣服改成围裙,改成袜子。鞋子、帽子均如此。物品的消失就像人的老去一样,有一个从小鲜肉到中流砥柱,到与世无争再到老骥伏枥几度夕阳红的过程。
对于物品来说,这样使用它,将其生命发挥到极致,也许是一种尊重。终于有一天,它死掉了,离开了,而关于它的记忆还流传在主人的生命里,时不时被提起来。
想来,现在物品生命的短暂,与物品生产者有莫大的关系。我们生产出那么多东西,潜意识里是希望使用者快点用坏,马上换新的。厂商强调的不是结实耐用,而是新颖;鼓励喜新厌旧,随时抛弃旧物,不如此似乎不足以拉动消费——小时候,知道暴殄天物要遭天谴的,但现在谁还管这些?我自己不也是毫不疼惜地把物品扔掉了吗?
(《羊城晚报》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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