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一节作文课上,重庆一所高中的语文老师章吏突然萌生“让学生给自己写葬词”的想法,这是章老师开发的“死亡教育”课。9年后,章吏凭此获邀参加了在湖南长沙举办的“全国生命教育论坛”,还被评为“全国生命教育大使”。
迎来问题少年
章吏所在的学校地处重庆北碚区偏僻的城乡结合地带,是当时重庆最大的封闭式寄宿制中学。从2001年起,为了寻求特色发展,学校开始探索“生命教育”。
那段时间,中学生自残、跳楼、相约自杀穿越古代、殉情等悲剧并不鲜见。“孩子们懵懂又愚昧,根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反而觉得死是唯美的、浪漫的。如果没有学校教育的引导,很可能将成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章吏开始焦虑不安。
2007年,遵照教育政策,该校与外地学校“联合办学”。有个地级市,送过来一个30多名学生的班,成了问题学生的主要出处。上课时公开传递情书、打架斗殴频频发生。甚至有人还成立“同乡会”和“帮派”。有的“学生恶霸”逢人就笑着问:初中打过老师没?
这种学生怎么教?30多岁的章吏一下子“老了一截”。
下一剂猛药
2007年的一天,章吏正在办公室备课。班长哭着跑进来,大声呼喊:“老师,她又用刀把自己的手划了!”
教室里,文颖拿着削铅笔的小刀,当着同学的面把手腕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文颖来自重庆丰都县,继父暴力、母亲不检,家不成家。她从初中开始谈恋爱,每一次感情受挫,就用刀在手上划一道口子,几年下来,手上全是白花花的疤痕。
割腕事件后,章吏彻夜未眠。“一定要下猛药。”就像对久病不愈的患者,只有猛药才有希望去沉疴。“首先是搞好关系。”章吏决定多花时间和这批学生接触。
于是,在章吏的课上,学生有不满的可以直言不讳;有时,章吏会带他们去参观大学、游览博物馆;节假日买些特产,每人分一点,学生也开心。
有一次章吏巡寝发现学生在打牌,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坐下来说:“加我一个”。把钱全部赢到手后,又全部返还给学生。牌后,轻松聊天,不谈学习,只讲人生;有的学生买了山地车,章吏抢着要骑,经常摔跤。有的学生大笑,章吏就佯装生气,踢他一脚,这一来学生笑得更加厉害。“这证明他们接受了我。”怎样把这种情感的扭转更加升华一点呢?
一次作文课,章吏抛出了一个作文题:在章吏墓前的讲话。“就当我死了,你们在我墓前,想说的话随便写。”
几十分钟后,一篇篇墓志铭、祭文应运而生。连文颖也打起精神写了几百字。“一开始是完成任务,写着写着就感觉章老师好像真的离开了我们,回想一下觉得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评讲的时候,学生读自己作品,一开始还哄堂大笑,慢慢念下来,就有人开始哽咽了,最后读不下去了,哭着要和老师拥抱:章老师,对不起,总是让您操心……
学生写葬词,总要回忆老师的点滴,细节和动人的话开始多起来,并对死亡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
从“死亡教育”到“感恩教育”
章吏开始担心,光写葬词,学生很快就会乏味。中国人最难抗拒的,还是亲情。章吏继而想到了“感恩教育”。
家访过后,章吏和家长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在班会课上,章吏设计了两个环节:家长把想对孩子说的话通过视频录下,放给孩子听;学生写有关亲情的作文给家长看,“死亡教育”开始过渡到“感恩教育”。
08级4班的孔浩是众多留守儿童中的一名,从小由爷爷带大。有天上课,家人打电话给班主任,说爷爷病危了。孩子赶回去,拉着手,爷爷才闭气。在《祭祖父》一文中,他回忆了一个情节:
“爸爸打工回来,爷爷拉着我说,喊爸爸啊!我半天都没喊,后来实在拗不过,就喊了一声叔叔。”
班会上的家长和学生听到此处,纷纷抹泪。
一位家长泪眼婆娑,对自己的孩子说,我也知道你到了逆反期,看了你的文章之后,觉得你还是善良的孩子。我文化不多,教育不来。不图你考上一个好大学,只希望你自食其力。学生听后,红着脸、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如今,对于自残、自虐或者轻生的现象,学生多痛心、愤慨。该校一位曾经有过自残倾向的女生接受采访时说:连好好活着都不敢,会被人瞧不起。截至目前,受过章老师“死亡教育”课直接影响的学生已有200余人。从2013年以来,学校几乎没有出现过自残或轻生的行为。
(《解放日报》6.18 陈凯姿 孔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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