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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06月28日 星期二

    寻找法国“华二代”

    《 文摘报 》( 2016年06月28日   08 版)

        现在,他们的共识是:“在法国,如果你不通过媒体,不通过文化表达自己的看法的话,可以说你是一个不存在的公民。”

     

        从很多方面来看,而立之年的王立杰拥有典型的中国80后人生。他在手机里下载了上世纪80年代的中文歌曲,喜欢金庸武侠小说以及港式武侠电影,追看中国大陆的电视剧和美剧,下班后消磨时间的方式之一是跟朋友们去KTV唱歌,选刘德华和张学友,而不是周杰伦。

     

        然而,他又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法国人”。他的办公室衣架上挂着法兰西的蓝白红三色绶带,书柜里堆满了大块头的法文书籍,橱窗里摆着颜色各异的埃菲尔铁塔模型。他在巴黎繁华区域拥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法语流利的他,在媒体上露脸时总是西装革履。他还是法国华人律师从政第一人,经过一番激烈的竞选,两年前,他当上了巴黎市十九区副区长。

     

        对于25年前从中国温州一个小村庄偷渡到巴黎后发生的一切,他概括为人生的“奇遇”。父母在他幼时已事先偷渡到巴黎打工,在他们站住脚的几年后,拜托一对夫妇把儿子带出来。于是,王立杰7岁那年跟着这对夫妇,拿着其儿子的护照,从温州飞往香港,然后转飞荷兰,最后来到巴黎。

     

        父母从中国来

     

        事实上,法国华裔青年协会的前会长Sacha Lin,曾经一度不觉得“中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没有中文名字。

     

        准确说来,他是“华三代”。他的祖父早在“二战”期间便从温州来到巴黎,父母在20世纪70年代初过来,带着两个哥哥,而他是家庭中第一个在法国出生的孩子。父母要求他从小学中文,他并不理解,赌气般地抗议,“中国又不发达”,更何况“几乎所有亲戚都不在国内了”。

     

        转折发生在成年后,他苦恼地发现,亚洲面孔是自己无法摆脱的标签。总会有人穷追不舍地问,“你来自哪儿?”童年时,每每有人问“你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时,他便敷衍地回答,“一半一半吧。”对他来说,就好比小孩总被追问,“爸爸和妈妈你更喜欢谁?”似乎选择一个就必须得割舍掉另外一个。

     

        一时无法找出答案,Sacha索性来到北京,报了中文课。过去他一直模仿法国人生活,但他这次要试着做个真正的中国人看看。来了之后,他才发现,“法国好比我的父亲,来了中国才终于找到了母亲”。此后,他认识了同为“华二代”的王瑞和王立杰,发现他们也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三人一拍即合,在2009年发起成立了“法国华裔青年协会”,试图帮助“华二代”寻找记忆,也拨开关于他们身份认同的迷雾。  

     

        29岁的现任会长王瑞也来自温州,温州人一度对华侨非常崇拜,认为“只有出国才算成功”。1994年,改革开放后涌起的那股出国潮中,7岁的他跟随父母来到巴黎,寻找想象中“更美好的生活”。

     

        童年时他常帮着母亲干活,王瑞的母亲给人家缝衣服,父亲在餐馆里洗碗刷厕所,说起这些时,他的眼眶红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最低等的工作”。对他的父辈来说,日子只是沉重的铅灰色,他们躲藏在狭小的空间,用夜以继日地做黑工,换取身下的铺位,儿女的衣食,和寄回故土的那一张张钞票。

     

        1997年,法国对符合要求的无证者实行“大赦”。截至1999年年初,14万无证者提出申请,8.7万人拿到了合法居留身份。而华人申请者共计1.2万人,8000多人获批,90%都是温州人,包括王瑞一家。此后,他的父母开了一家小餐馆,算是扎下了根。

     

        做有尊严的华人

     

        通往三色旗的道路布满荆棘,但拿到“纸张”,并不意味着拥有了完全的尊严。

     

        在离乡20多年后,王瑞的父母开始渴望“回国度过下半生”。除了因为“胃是最爱国的”,父亲还不时向他表露自己的痛苦,“走在法国街上,我就像一个盲人,一个耳朵听不见的人。”有人向他问路,他听不懂,街边的广告牌,他看不懂。看法语电视,他听得见声音,听不懂话语;看得到人物,看不懂情节。

     

        不止一次,父亲对他说,“在法国我就好像一个‘残废人’,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样的‘残废人’了。”

     

        与他不同,他的儿子如今外表有型,谈吐风趣,还是华裔青年协会现会长,多次代表华人在媒体上发声。

     

        此前,在法国人眼中,华人移民友好勤劳,但同时也沉默神秘。一位在巴黎13区“中国城”长大的法籍非裔朋友认真地告诉他:“在埃菲尔铁塔下面,你可以看见许多人兜售劣质的铁塔纪念品,在肮脏的地铁过道里,你可以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繁华的街头,你可以看见有人跪在地上,举着‘我饿了’的牌子,他们多是外来移民,是偷渡者,可能是黑人,是阿拉伯人,但你绝对看不见一个中国面孔。”

     

        在这位非裔朋友看来,华人移民有着野草般顽强的韧劲。“没有地方住,他们便去搭铺;穷,他们便日夜干活,总之,他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任劳任怨,绝不指望不劳而获,也不会轻易向外人展示其中艰辛。”

     

        不过,对许多法国人来说,硬币的反面便是——“他们只关心挣钱,不关心法国社会,也不热衷政治活动”。

     

        一些在法国长大的华二代,也曾这样形容他们的父母——“鸡那样睡、牛那样干、猪那样吃”。对于从小接受法国教育的王立杰来说,父辈作为商人无疑是成功的,但他们还是躲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懂得也不愿意和法国人沟通。

     

        王瑞曾赴广州工作一年,他的目标是“要做一个百分百的中国人”。刚去时,同事们都把他当作法国人。不过,他在法国同事面前说法语,在中国同事面前坚持只说普通话,慢慢地大家都把他当作自己人。

     

        然而,他们最大的困境是,如何号召其他华人向法国人的思维靠拢,像本地人那样表达诉求,从而让法国人“瞧得起华人”。因此,他们将华裔青年协会的首要目标定位为“动员社会运动”。

     

        表达自己的看法

     

        华裔青年协会是少有的愿意在法国媒体上说话的华人社团。此前,许多法国记者试图采访华人社团,但他们常常委婉地拒绝,一方面因为语言问题,一方面担心法国媒体“心怀不轨”。如Sacha所言,“不是对偷渡或者肮脏的餐馆感兴趣,谁愿意来采访我们?”他们应对的办法不是一味回绝,而是慢慢挑选,找到几个比较客观的记者,逐渐地在媒体上得到“一点认可”。

     

        现在,他们的共识是:“在法国,如果你不通过媒体,不通过文化表达自己的看法的话,可以说你是一个不存在的公民。”

     

        又过了两年,王立杰宣布竞选巴黎十九区副区长,协会成员一起给他拉票,走上街头分发传单,挨家挨户敲门。终于,在参加了一系列政治辩论后,他成功当选,成为巴黎市第二位华人副区长。

     

        但是王瑞认为这些还不够,他说:“华人移民,甚至我这一代的人,还不够关心这里的社会发展,不只是经济,不只是自身,还有其他人的融入,包括政府应该怎样去帮助穷人等,这些都是作为公民、在法国扎根的人应该去了解、关心的事情。”

     

        (《中国青年报》6.22 郭路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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