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的“通俗小说家”

    刘国重

    金庸回答“你用什么时间写稿”的问题时说:“我的写稿速度其实是很慢的，一字一句都斟酌，一千字的稿，往往是改了又改，起码花两个钟头。”这些回答，都关乎金庸的小说。但傅国涌前后两部《金庸传》，都误解为金庸在谈他的《明报》社评。傅先生恐怕想象不出，一个“通俗”小说家，创作态度竟会如此“严肃”。

    通俗小说家金庸，一向在意作品的娱乐性与趣味性，而其写作态度，又一贯严肃。金庸曾说:“写这种小说，自己当做一种娱乐，自娱之余，复以娱人。”追求趣味性、娱乐性，并不意味着必然就态度不严肃、必然就会降低作品的价值。

    1957年，刚写到第三部小说《射雕》的时候，金庸在《新晚报》发表《谈批评武侠小说的标准》。此文很短，才两千字，却是研究金庸小说创作极重要的一篇文字。

    娱乐性、趣味性不是金庸创作的唯一追求。此文中，金庸表示，他的写作不仅要“使读者感到有趣”，而“确也希望武侠小说能有资格被称为‘文学’，确是在努力依着文学的途径来写作武侠小说”。

    金庸后期几部作品写得尤其认真，他晚年对旧作的数次修订更可见得那份“文章千古事”的用心。看了写于1957年的这篇文章，可知在金庸创作的初期，已经很“严肃”了。

    批评一部武侠小说的好坏，金庸认为，主要标准有四点:主题思想;人物的刻画;故事性与结构;环境的刻画。

    关于第一点，金庸特别表彰梁羽生“每部作品都包含有明确的思想，这是他重要的优点”。

    金庸早期作品确实更注重“主题思想”。

    金庸最为重视的，应该是第二点，人物的刻画。金庸说:“小说与戏剧在艺术上最重要的是人物。一部作品在艺术上是否成功，主要就是看是不是写活了人。”接着金庸引述英国文学批评家小泉八云的说法:“真正写活了的人物，在(世界各国)全部文学作品中数量也并不多。一个作家一生之中只要创造成功一个人物，那就可以死而无憾。”

    这里，可以再补上李辰冬先生的卓见:“鉴别小说家之伟大与否，以他创造人物的多寡和人物是否有自己的面目为定。由此而论，曹雪芹的确是一位圣手。”

    如果我们肯于抛弃无聊的“雅俗之见”，或许就更能承认，曹雪芹而后，二百年间，论创作人物之多，多数人物又都有着各自独特而鲜明的面目，金庸在长篇小说作者中(短篇小说限于篇幅，塑造人物，能写“透”，难写“厚”)，实为第一人。

    金克木老先生也对金庸小说评价甚高，他认为，金庸创造出了“吸引人而又意义非凡耐人寻索的人物”。(《羊城晚报》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