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

    □小游

    我跟继父关系一直不好。

    读中学时他发怒动手打我，嫌我拿白眼瞪他，竟然用手指头戳我眼睛。我的眼睛因而受损，因为下过这样的狠手，所以我一直恨他，恨到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后不久，赶上台湾公共电视对外征集文案，我利用闲暇时间写了方案，很快，公视总经理跟我说：“小游，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你在圈子里久了，也能叫人信任。只是这戏一签你要付15%的签约金，大家都怕你违约。我们帮你想了个办法，你去银行买一张15万台币的‘本票’作为抵押就行。”

    相比较900万台币的预算，15万押金真是区区小钱，我满口答应下来。心想，随便凑凑就有。

    于是找铁哥们借钱，出乎意料，竟然一个都借不到。时间紧迫，我只好跟继父开口。把事情缘由说清，加了一句，“爸，你钱不借我也没关系，但别跟我妈说。”

    我妈个性很倔，我姐结婚时，我妈说：“你要离婚，绝不要回家来，自己人生自已负责。”同样，我工作后，我妈更狠，“你要工作不行了，没钱吃饭，去路边要饭去，不准回家要钱。”

    我跟继父说，“可以拿合约给你看，真的是签约要用，不是借钱过日子。”

    “我想想办法吧。”继父不置可否。

    好吧。我心想没戏，便约几个穷哥们第二天见面，打算硬逼大家出血。

    第二天，清晨五点钟，我睡在办公室里，电话突然响了。

    继父约我到台北火车站见面。他穿著晨练运动服，T恤加短裤，黑袜加白鞋，样子丑极了，头上还戴著可笑的鸭舌帽。他看见我，便打开肚子上别著的小腰包。

    “够不？”

    “够了够了。”

    “你别跟你妈说，我是早上骗她出来运动，偷偷带钱，从新竹坐火车上来的。”

    “啊？”

    “你要说了，我一定没日子好过，真的一定把你嘴闭上。”

    我想着要不要写字据啥的？正打算开口，继父不让我说话。

    “废话不多说，我得赶火车回去，还得去市场买菜呢。你妈鬼灵精，小心叫她看出门道。”

    继父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多年后，继父过世。死前我才知道，他得了帕金森症，病史长达二十多年。我想起他对我们姐弟从来不假辞色，脸色也总是恶狠狠，其实呢，那都是病症。那天他一头汗赶到台北给我送钱，脸上也是连个表情都没有。@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