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下的时间哪儿去了

    ■裘山山

    这些日子很忙,好像时间很不够用。忽然就想,现在做很多事都比以前省时省力,为什么还那么忙呢?

    一

    比如做家务,过去换洗被子,要花一天时间。早上拆了洗,用去两个小时,然后晒干,缝上。缝之前先要铺被子,一层被里,一层被套,一层被面,三层加起来很厚,用针穿透需要苦干加巧干。我缝一床被子,最快也得一个小时。现在呢,被罩取下来丢进洗衣机,晒干了套回去,省下多少时间?

    再说做饭。过去做饭,淘米下锅后就守着。因为是煤炉,害怕焖煳,就得不停地倒腾,起码耗时40分钟。现在呢,米放进电饭锅,一按按钮就行了,省下多少时间?

    过去写一个中篇,写一遍,改一遍,抄一遍,再改一遍,再抄一遍。五万字的话,抄五遍就是25万字,其工作量相当于一个长篇。后来有了电脑,不用手写了,只用输入一遍,省下多少时间?

    有互联网之前,写完小说要打印出来,碰上卡纸了还得折腾修理,弄得满手油墨。打印好了,装信封写地址去邮局,贴一堆邮票才完事。现在呢,打开邮箱一点就好了,省下多少时间?

    过去,写作中需要查资料,搬个凳子在书架前爬上爬下,翻这本找那本,有时为了查找某句诗的作者,得花上大半天时间。现在呢,用谷歌或百度,哪怕你只记得半句,也能迅速找到出处,省下多少时间?

    还有编辑工作。过去,我编稿子时,先用红笔在纸上改,改得“血流成河”,甚至看不清楚,只好重抄一遍,然后送到印刷厂,工人一个字一个字排版,印出来,一次次校对,最后出胶片……现在呢,编稿排版都在电脑上,不见一张纸就完成了,省下多少时间?

    二

    过去出门,最快的是坐火车,去北京,两天;回杭州,三天,在火车上慢腾腾地晃。现在呢,坐飞机当天来回都没问题,火车提速了。过去出门,订票是件大事。不好订的票要托熟人找关系,好订的票也得到售票厅排队。现在呢,打个电话就行了,人家送上门来,省下多少时间?

    过去,跟家人或朋友联系一次,要拿一个晚上来做这件事。摊开信纸写信,写不好重写,写完找信封抄地址再贴上邮票,第二天送进邮筒,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得到回音。现在呢,一个电话或一条短信,瞬间就有了回复,省下多少时间?

    再说寄包裹,过去那个麻烦,得先找块布缝包裹,留个缝儿让邮局检查,然后带着针线去邮局,排队,填单子,检查完后,再把留的缝儿缝上。后来总算有了纸箱,但仍免不了排队等候,而且邮局的人永远没有笑容,去寄东西都是你求他。现在呢,打电话给快递公司,人家上门负责给你包好,两三天就送到了,省下多少时间?

    三

    社会的进步,给我们带来太多的方便,为我们省下了大把大把的时间。问题是,省下的时间上哪儿去了?

    我们依然每天吃三顿饭,睡一次觉,穿一身衣服,谋一个职业,为什么总觉得很忙?为什么我们看书还不如以前多了,见朋友也不如以前多了?我们总是抱怨忙,我们总是说没时间干这干那。

    我反思了一下,对我来说,省下的时间,一部分用来上网了,一部分用来看影视剧了,还有一部分用来锻炼了。这些都是过去没有的内容。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用来参与社会活动了。尽管拒绝了很多,依然掺和了很多。光是耗在路途上的,就不知有多少时光。飞机再快,也架不住一个月飞几趟。

    这么一反思,有些惭愧。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把省下的时间用来做最想做的事,不然的话,真对不起社会进步为我们带来的便利。

    （《往事细雨中》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