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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03月12日 星期六

    书画是生命的修行

    《 文摘报 》( 2016年03月12日   06 版)
    蒋勋书法

    蒋勋画作

        我与书画的缘分,似乎始终在可有可无之间。

        小时候,在父亲的严格督促下,曾经勤练过书法,但是并没有真正喜欢过。每天规定要临写柳公权的《玄秘塔》或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都成为童年痛恨的事之一。一天的日课包括大字三篇、小字一篇,总是到父亲快下班时才赶紧匆忙赶出,只有专拣那些笔画简单的“上”“大”“人”“乙”等字来写。父亲回来检查,自然挨了一顿痛打。晚饭后,重新研墨,父亲坐在我的后面,握着我的右手,一笔一笔,在描红簿上练习笔法。我记忆中的“书法”,其中更多的是父亲粗壮结实的大手那有力的牵动,我的握着毛笔笔管的小手,便在那有力的顿挫点捺的掌握中感觉着父亲平静的呼吸、严正的表情。那笔画的顿挫点捺,似乎并不只是书法,在20余年后,当我不自觉着迷上书法时,觉得那书法中全是生命的顿挫点捺。我开始在颜真卿的字中,看到战乱中生命一丝不苟的端正,那种“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的历史的庄严,其实远不是“造型美术”四个字能够解答,而更是一种生命的实践吧。

        读研究所时,在庄严老师指导下写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礼器”。庄老师大概要我收收心,写规矩的汉隶,我却仍然一心叛逆,自己私下总是特别喜欢魏碑,喜欢龙门造像中牛橛题记的怪诞荒谬,那种从隶体解散往楷书过渡时字体的混茫大气,有民间的拙朴,用笔如刀,全是纵横的杀气。

        在法国读书期间,特别想写书法,仿佛只有书法中的墨泪斑驳可以解异国的乡愁。

        如果,在书法上有所谓“进境”,大概只是对自己前一阶段生命的浮躁嚣张的一种惭愧之情吧。书法逐渐变成了我的宗教,看黄山谷的俊朗、米芾的狂傲,看苏东坡苍古与妩媚中不可解的荒凉,都似乎是使自己更能收敛浮躁之气。平心静气,连看身边的浮躁嚣张都能有一种安静。走到(台北)故宫去,再细看一回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或苏东坡的《寒食帖》,甚至偶尔路过裱画店,看到台静农先生一幅小小的条幅,都很可以会心一笑。

        比起书法,我与绘画的缘分似乎更在可有可无之间。

        小学在数学簿上画的连环图订成好几本,大概是爱画的开始。初中以后,心血来潮,跑到民众服务站的绘画班去求学,被允许免费旁听旁看。这次学画只一年,因为车祸右手骨折而中断,也便中止了我与国画的一段短短的缘分。此后随姐姐常画电影明星照片以自乐,不曾正式习画,考大学时很想读美术系,因家里反对,也并没有成功。只有碰到美术系同学时,央求替他们背画架来过过读不成美术系的瘾而已。

        大学毕业后,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艺术研究所。庄严老师带着在他的宅邸写字,喝酒,看书画;李霖灿老师陶醉多于说理的中国美术史的介绍,都使我记忆深刻。甫自香港来台的晓云法师教的是印度艺术,却更多时间带我们走在华岗上,听溪水潺湲。似乎“艺术”可有可无。

        我的第二次习画,是随张谷年先生。我与好友奚淞每周去看他画画。他的江浙口音很重,我不很懂,唯一记得的是他很费力解释笔法的“横平竖直”四个字。“横平竖直”,他一面说,一面在纸上示范。一个端正严谨的老人,很努力地使自己的手在空白的纸上完成规矩的“横平竖直”。

        绘画上如果有所谓“进境”,大概也还是领悟了自己的浮躁嚣张,愿意静下来怀惭愧之心吧。因此,有更多的时间想看一滴水在纸上晕开的速度的缓急,尝试用清水在空白的纸上绘画山水,水的印痕随湿随干,一幅淋漓的山水可以在,也可以不在。纸上的沧桑斑驳也只是墨水之痕,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书画于我也许似修行吧,修行的原因是知道做得不好,可以继续做下去。我于书画上敬佩的都只是一种生命的修行而已。好友奚淞在母亲亡故后,以33个月的时间去画观音,我知道我还做不到,心中便有敬仰。

        能够走到(台北)故宫看一看范宽的《谿山行旅》或黄公望的《富春山居》,自然是一种福气。南方岁月沧桑,这些南来的人物品貌,都要在台湾的山川上如花自开,可以是一次历史的繁华。

        (作者为台湾画家、诗人、美学家)

        (天津美术网 蒋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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