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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6年03月08日 星期二

    故宫木匠李永革

    《 文摘报 》( 2016年03月08日   08 版)

        去年12月,李永革退休了。有人说他是故宫最后一位木匠。因为体制原因,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故宫古建筑修缮队伍已经在2010年解散了。李永革却说:“故宫的木匠活儿往后还得有人干!”

        太和绥猷

      1975年,李永革从部队复员进故宫时,被分配到北京故宫工程队(修缮技艺部前身)上班。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守着这座木结构古建筑群,转了40年,修了40年。“修过多少房?数不清。干过最大的一个工程肯定是太和殿。”李永革说。

      太和殿大修,从2006年持续到2008年。高达35米的保护罩围住金銮殿,罩里,听不到嗡嗡轰鸣的机器声,只有穿着蓝色卡其布工服的匠人在木板搭的脚手架间穿梭,搭木、挖瓦、上漆、彩绘,一切遵循着几百年前的传统。

      李永革见天儿往罩里钻。他带着工程队,揭开了太和殿屋顶上檐东西两山面,定了定神儿才相信,皇权至上的情况下,太和殿的屋顶苫背居然被“偷工减料”了。

      苫背算是瓦作中的一个环节,相当于给木建筑涂防水层。虽说建筑修好后,苫背就被瓦遮住,瞅不见了,可这是要劲儿的工序,甚至决定着古建筑的寿命。如果苫背做得不够瓷实,很容易出现尿檐(水从屋檐下漏出来)。

      原本,专家一致认为太和殿是全国最高等级建筑,屋面苫背肯定也是最高规制的——铅背做法——将铅砸成薄片铺在屋面上,灰背、泥背,铅片上下还要用麻,里里外外七八道工序。故宫中很多重要建筑屋顶都是如此。

      然而,真相是太和殿的苫背只用了最简单的工艺,里外就两道工序。首先在望板上铺桐油灰,相当于给木板做防水层;之后涂上2至4厘米的薄灰背,上了纯白灰后,就直接上瓦了。

      改不改方案?李永革想起师父赵崇茂退休前,塞给他的一张纸条。上面就十个字:“勿要一得自矜,浅尝辄止。”修古建筑是一辈子的事儿,每次都有没见过的东西,故宫的规矩就是遵守和尊重。最终,李永革保留了这种“返璞归真”的做法,最大限度地复原了康熙年间的配置。

      太和殿重亮相,殿内重新挂上了复制的匾额,写着“建极绥猷”。绥猷,顺从法则的意思。这也是故宫木匠的标准。李永革聊天时最爱说的就是:“要懂规矩,无论谁来修故宫,都得按故宫的规矩办。”

        学其成时念吾师

      做木匠,谁也不是上来就能修太和殿的。李永革也经历了漫长的“打杂期”。

      进故宫报道第一天,从西华门进来,他一路被领到赵崇茂师傅面前。师傅手一指:“刨木头,我瞅瞅。”李永革直接上手,老师傅立刻拍板儿:“下午就来上班吧。”

      也就是从那天下午开始,19岁的李永革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故宫第三代木匠。当时挑大梁干活儿的是赵崇茂等故宫第二代工匠。

      当时,讲究的是“革命同志式的关怀”,不兴磕头拜师“封建迷信那套”了,李永革就跟着赵师傅干活儿,没磕头、没鞠躬。

      直到2005年12月27日,故宫博物院重新恢复古建行业收徒拜师礼。从事瓦、木、彩画三个行当的3位故宫古建修缮专家正式收了4名徒弟,这也是故宫古建修缮中心成立半个世纪以来举行的首次拜师礼。其实,这个礼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收徒弟的都是第二批故宫木匠,已然耄耋。当徒弟的是第三批木匠,年过不惑。

      李永革是推动这件事儿的人,前后忙活儿了两年,就想着给自己叫了一辈子的师父正式鞠个躬。但拜师礼时,带他的赵师父已经去世半年了。站在人群中,他看到徒弟规规矩矩地给师父行礼,闭上眼,只剩汹涌而来的回忆:

      刚进宫时,从来不缺活儿,但李永革也说不清楚修的是哪座殿。反正,今天修个隔扇,明天补个桌子腿儿,师傅带着干什么就学什么。时间一长,李永革自己找窍门,“同样的事情,这个师傅讲得很清楚了,另一个师傅走过来又问,明白吗?我还说,不明白,于是又能听一遍。两个师傅从不同角度来讲,也加深了印象。”

      1979年冬天,不适合室外工作了,师傅们会给他们讲授业务,李永革和二十多名同伴坐在下面听。有一天,戴季秋师傅问李永革:“周末都干嘛去啊?”李永革说:“找战友玩。”“那别玩儿了,上我那儿听课去吧。”后来,李永革明白,戴师傅觉得台上讲得不对路子,瞅中了他和一位师兄,要给他俩开小灶。

      第一讲就是学画线。木工成败有“三分画线七分做”的说法。画错一道线就是废掉一根大梁。画线之后不要马上锯,留下半天儿,过过脑子,复核尺寸。“这是我第一次坐下来,学习故宫木匠的规矩。”

      当时休息大礼拜,戴师傅每次都提前打好水,悄悄给他俩开门。戴师傅要求他们课上做一份笔记,临下课检查有没有错。回家之后,李永革再用碳素墨水的钢笔誊一份儿。

      如今,李永革一直保存着这些笔记。“当时很多东西没听懂,骑车一到家就忘干净了,但也不好意思再问。后来在实际工作中碰到了,突然就恍然了。那些课,我受益了一辈子。”

        储木待良工

      故宫的百年大修,也让李永革赶上了。包括武英殿试点工程、太和殿挑顶大修工程、慈宁宫落架大修工程、建福宫复建工程等重大项目,他都是工程的负责人。

      干着干着,他突然发现身边的队友们都已是悄然白发。47岁那年,李永革有一次爬脚手架,第一次觉得腿有点沉。他突然懂了当年的戴师傅——是时候把肚子里的东西传递下去了。

      2007年,李永革又组织了第二次拜师,从参与故宫第三次大修的工程队伍中选了10个不错的苗子让第三代工匠带着来学习。然而随着大修告一段落,这些工人相继离开了故宫。

      李永革寄予厚望的是2013年修缮技艺部招到的15名学员,他们被分成瓦木和油石两组。这拨年轻人被第三代匠人精心呵护着。三年过去了,李永革很欣慰:“比我那会儿强。”

      可是,他们现在还是面临两个问题:缺少参与大型工程练手的机会,也没有纳入故宫正式人员编制。“30多岁的人,都是拖家带口的,经济压力大”。到现在,15名学员走了小一半儿。他们还会成为一辈子修故宫的人吗?李永革又多了一项工作,给他们做思想工作,鼓励他们留在故宫。

      (《北京日报》3.1 刘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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