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雅”的耳朵

    前些日子在王小波的一篇杂文中看到“媚雅”一词，与“媚俗”相对。本人是一个音乐爱好者，因为迷恋于此而经常希望与朋友分享音乐的美妙，但遭遇的结果却非常有意思。我发现在这种分享体验中，你最能了解一个人的风格、性情和素养，同时又能对着自己所钟爱的东西从不同的角度去审视和欣赏，于是感受良多。

    我对音乐的喜好是比较广泛的，从古典的歌剧、交响乐，到通俗的流行歌曲、影视音乐，我都能接受，因为喜欢音乐，我周围也有不少音乐界的朋友，有作曲的、有演奏的，还有乐评人，不过我的这些音乐朋友们大多都不认可我这种广泛欣赏音乐的格调。

    我有个迷恋摇滚乐的朋友，认为港台的流行歌曲全是噪音垃圾，当我告诉他，我的女儿喜欢周杰伦和飞轮海组合时，这位朋友就会说：“难道你没让她听Beatles吗？！”还有我那些严肃的音乐人朋友，当我说起New Age音乐的宁静伤感时，他们会极为认真地对我说：“New Age可能有治疗或疗养的功效，但那根本就不是音乐，它与音乐欣赏无关。”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周围这些音乐朋友的“教育”，总之随着自己年纪和阅历的增长，我确实越来越喜欢古典音乐。这时又看到王小波关于“媚雅”的故事，简直要把我逗死了。王小波讲他在美国留学期间，某日驱车十几个小时去看个朋友，被朋友直接拉去听了布鲁克纳的两首交响曲。小波说：“我的朋友还拉我在第一排正中就座，听这两首曲子——在这里坐着，连打哈欠的机会都没有了。我觉得这两首曲子没咸没淡、没油没盐，演奏员在胡吹、胡拉，指挥先生在胡比画，整个感觉和晕船相仿。天可怜我，我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现在又热又闷的教堂里，只要头沾着点东西，马上就能睡着；但还强撑着，把眼睛瞪得滚圆，从七点撑到了九点半！中间有一段我真恨不能一头碰死算了……布鲁克纳那厮这两首鸟曲，真是没劲透了！”

    音乐实在是太丰富太奇妙的东西，不同人对不同音乐有不同的敏感度。有些人沿着激发其乐感的方向再深入一些（这些人通常还不是真正搞音乐专业的），就自以为对音乐的理解是最到位的；而有些人可能在某时某刻某种情形下无法受到音乐的感召，于是就认为那些喜欢高雅音乐的人都是一种“媚雅”的心理在作祟。

    所以现在我只遵从自己的感受和兴趣，而不管我的朋友们怎样说，我喜爱的作家怎样看。比如张爱玲说歌剧这东西太过贵重，也止于贵重，歌剧的故事大多都很幼稚，音乐却把它放大一千倍来奢侈地表现，因而不调和，显得吃力；但我觉得我之所以喜欢歌剧，就是因为它那种极度渲染的浓烈的、激荡的、摄人魂魄的艺术魅力。每次听到《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我仿佛都会看到瓦格纳走在地势陡峭、巍峨壮美的阿尔卑斯山中，形影渺小却雄心万丈。

    我非常认同王纪宴先生在《感受音乐》一文中的说法，音乐无需刻意去评，音乐是用来感受的，而感受完全是个人的事情，感受的多少或深浅与个人的认知或经历有关，但无论如何，只有去亲身感受音乐，才有机会体会它的丰富、宽广与奇妙。

    (《北京日报》2.18 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