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深入骨髓但无奈的苍凉,像一条看不见、剪不断的线,穿行在整部影片中,这是我被《老炮儿》深深打动的原因之一。管虎导演极有勇气也极具天才地把我们的时代展现在大银幕上,很难得的是,不光提出问题,而且提出思考。“老炮儿”身上凝聚了一代人的悲欢,这是被社会发展离心机猛地从中心抛到边缘的一代人。他们讲义气、摆道理、重规矩,但不仅失去了话语权,连脸面都越来越保不住了。
影片的故事展开,特别冷静,丝毫没有理想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滥情。现实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在众人一窝蜂地扎向无脑喜剧电影的大潮下,管虎能以平和冷静的镜头,对准人迹罕至的当代人的命运,有眼光也更有勇气。旧的社会秩序崩塌,新的人际道德未曾建立,这难道不是巨大的悲剧性根源吗?就是在如此巨大的悲剧性里,边缘小人物的抗争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人性的光辉在这部影片里不是评论家们的套话和空话,而是一种谁都无法否认,几乎难以直视的神一样的存在。高潮段落里,患有心脏重疾的六爷孤身奋战,满头大汗、呐喊着奔跑在冰面上,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场面,是我们从来没有在中国电影里看到的华彩乐章。
单凭这一段的表演,我认为演员冯小刚和导演管虎已经让中国电影上了一个层次,或者说,他们的精彩表现真正彰显了电影艺术最本原的力量:不靠电脑特技附丽、不靠人海战术大场面堆砌、不靠别出心裁镜头炫酷,靠的就是人物塑造、情节铺垫、情绪累积,靠的就是剧本力量、演员演技、导演功力。
神来之笔,还是要算鸵鸟那条看似闲笔的复线。它既是六爷游手好闲、爱揽事儿的性格塑造中合理的细节设计,又是六爷在剧变的年代中,身若囚鸟无法适应的暗喻。片尾高潮铺垫中,被囚禁的鸵鸟冲出牢笼奔跑在闹市的画面,简直达到天人合一的妙境,瞬间引燃情绪,打开泪腺。
《老炮儿》,这杯阳光酿就的好酒,值得一尝。
(《新民晚报》1.9 戴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