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好玩的玩具是玩具

    ■唐韧

    当长辈的欲讨小孩子的欢喜，最简单的办法是给他买个好玩具。每逢年节，父母们爷爷奶奶们叔叔阿姨们都不惜重金，在网上把精心挑选的玩具放进购物车。

    但是，我家那位十个月的小爷偏不领大人这份情。拆开漂亮包装盒之初，还有三分钟热情，抓抓、捏捏、咬咬、舔舔，之后呢，随便你怎么卖力演示，怎么堆着笑一再推荐，他都脑袋一扭，一巴掌打翻在地。然后，忙着去撕一张破报纸，或者乱摁台灯开关……对着已经积下的一大箱玩具，他爹娘每每叹息：你有这么多玩具，怎么就是不好好玩呢？

    一

    有个叫米歇尔·恩德的幻想文学作家认为，越是大人以为高大上的玩具，越难得那些清澈明亮的小眼睛青睐。在童话《时间窃贼》里他议论说：

    “自然，那些东西都是非常贵重的玩具……每一个最细小的部位都是那么完善，因此根本不需要人再有什么想象。就这样，孩子们在那儿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入迷地同时又厌烦地望着某一件玩具。那些玩具，有的不断地发出隆隆声，有的眨巴着眼睛，有的转着圈子发出呼啸声——面对这些玩具，他们什么也想象不出来，最后便又玩起他们那些从前的游戏。他们觉得从前的那些游戏，只要有一两个纸盒子，一块破桌布，或者一把小石子就足够了。玩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展开丰富的想象力。”恩德先生观察得不错！高级玩具的特点就是“毫无用处”。

    前几天，看到一辆模拟豪华轿车的电动幼儿座驾，浑身嵌着亮闪闪的彩灯，家长得意而热心地陪着，一个小孩愣愣地坐在驾驶座上，既不用蹬也不用调方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被运动”。我猜小车的小主人恐怕想换个最普通的脚踏车或者滑板车玩儿。

    二

    我家小东西心目中好玩的“玩具”，外延可比大人眼中的“玩具”大太多了。

    一边扭着屁股往上蹭，一边兴奋地大喊着“爬！”的时候，楼梯是他的玩具；像小兔子一样钻进桌椅下和窗帘背后时，这些狭小的藏身之地都是他的玩具；当他像个私闯民宅的大侦探，把家具、门、窗玻璃、电视屏幕……软的硬的逐一摸过敲过去时，被摸被敲的全是他的玩具；当他夺下你手里的电视遥控器，胡咬乱摁的时候，遥控器当然更是他的玩具。某日心血来潮，他把堆在一个纸箱里的玩具全丢出去，自己爬进去坐在里头当玩具，嘿嘿傻乐。

    此外，孩子们还喜欢各种就地取材的“玩具”，正如恩德所说，“一两个纸盒子，一块破桌布，或者一把小石子”，在孩子们心中的分量，一点都不亚于宇宙火箭小机器人。对小东西来说，自己从餐椅上拧下来的塑料螺丝、墙角晾着的一把伞、忘了收起来的一把小扳子、一枚果核、一个吃光了的泡芙小桶……这些都是宝贝。不光我家小娃这样，朋友家的三岁娃儿，最近相中的是棕榈叶，那东西可以当扇子摇，当垫子坐，当帽子戴，还可以舞将起来，成为独门兵刃，和小朋友们一阵乱打。

    总之，比起大人们特别置办的那些玩具，最合孩子们心意的，反倒是这些“非玩具”。孩子们经由反反复复触摸它们来试探自己的世界，在这样的“玩儿”中，他行动的困难一天天消除了，他进不去的禁区一天天缩小了，玩着玩着人就长大了。

    孩子们对玩具的态度，提醒着玩具设计师：别拿高科技挤占想象力的空间；也提醒着家长，别让奢侈昂贵的玩具占领孩子的玩具箱，那只能满足大人的虚荣心而不是小家伙的成长需要。

    （《文汇报》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