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聿
我出生的那个小城,它着实是太小了。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任何交通工具都显得多余。
妈妈的头一锅饺子煮好了,吩咐我给姥姥和奶奶送去。我拎起两个满满当当的饭盒,从城北的自己家跑到城东的姥姥家,再跑到城西的奶奶家,然后又带上奶奶刚刚腌好的下酒菜跑回自己家,妈妈的第二锅饺子刚好出锅。
我就这么跑着、跳着,任饺子和腌菜的香味一路跟随我飘在小城的上空。我坚信这香味是飘散出去了,因为我刚走到姥姥家的门口,姥姥就迎了出来,还问我是不是给她送饺子来的。我坚信这香味是飘散出去了,因为还没等我把饺子吃到嘴,小叔的脚就迈进了门,并且一脸得意地说,他是闻着香味来的。
小城还真是小,小到任何事情还没来得及掩盖,它就早已街知巷闻了。
那年的某个夜里,我妈和我爸吵了很凶的一架。在爸爸的咆哮和妈妈的抽泣中我隐约地听到两个字——离婚。这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吓得我六神无主,只想着,天一亮,世界就塌了。天亮了,世界没有塌,因为大姑、二舅、三姨、小叔他们齐刷刷地站在我家门口,堵住了要去扯离婚证的我爸妈。这些人在我家整整游说了大半天,一场惊天动地的争吵才算结束。我爸妈重归于好,我家后院的邻居也在暗自得意。因为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来救兵而得意。
忽一日,我离开了爸妈,离开了小城,开始了大城市的生活。
大城市哪里都好,就是太大了。大到老朋友同在一座城市,几个月也见不上一面;大到马路四通八达,却被堵车耗去了一个又一个钟头的大好时光;大到在这小区住了三年,却没和对门的邻居说过一句话;大到,我煮好了一锅饺子,无人可送,也无人来吃。
我在大城市安家、立业、老去,却还是恋着那座小城,小小的小城。
(《北京青年报》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