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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

    其实,我们更应当让野草长遍中华大地。我们应当让野草野花在城市里自由地生长,而不是成天想着如何拔除它们、清理它们、驱赶它们。把这些能力顽强的环保野战军赶走,却花大价钱去养殖那些细皮嫩肉的外来物种,我们的选择是多么的得不偿失。

    种树,真的只有利而无害吗

    《 文摘报 》( 2015年10月15日   08 版)

        很多人一说环保,就想到种树。种树在很多人眼里,成了参与环保的代名词,或者说是最方便的不二法门。因此,30多年前,我国就有了“植树节”。

        我关注环保不到20年,2008年,出版了《没有大树的国家》之后,就日益变得“违反潮流”起来,开始时只是反对一味种树,呼吁大家都应当去护树,保护天然林。后来干脆呼吁植树节应当改名为“护树节”。现在,还想进一步,想呼吁中国把“森林覆盖率”的计算,改为“野草覆盖率”的计算。

        有三种树正在成为其他树的克星

        当前中国,有三种树,正在成为其他树的克星。

        一种叫杨树,主要生长在北方;一种叫杉树,主要生长在南方;还有一种叫桉树,也主要生长在南方。

        不久前,我刚回了一趟老家,见我们兄弟三人难得都一起回来了,父亲带我们到山上,把他这十年来所种的树,第五次交代了一遍。

        他边走边说,这十几棵,是他十年前种下的,是杉树。另外一小片,是他去年种下的,是杉树。还有一大片,是把原来的桔子园改造后种的。桔子最近卖得不好,准备不要了,通通种成杉树。

        我们兄弟仨在后面心神不定地跟着。我们对这些树不感兴趣,我们都在想,如何让他不种杉树,不要让整个村庄只有一种杉树。

        最后,我们到了一个小山顶,那里,还残留着十几棵松树,十几棵其他的阔叶杂木。

        这是福建北部丘陵地带中常见的一个村庄。这是福建北部常见的一个家庭。这是福建北部最常见的“杉树运动”。

        这“杉树运动”,涉及几乎每一个农民家庭。原因在于,农民们都准备进城打工和居住。在这种形势下,农田只好荒芜,太肥沃太舍不得的,种些蔬菜,种些苗木,能有点收益。水稻是不种了,大家都到城市里买其他地方运来的米。

        最搞笑的是那些松树。松树在30年前,还是大家争相种植的宠儿,但今天,它却成了人们舍弃的无用之物。农民们先是把松树根部砍上一圈,让树无法从根部将营养通过树皮输送到树顶,于是树就黄了,就可以以生病为理由,顺理成章地放倒。

        松树在倒下之前,它的旁边,已经种下了一株小杉树,正雄心勃勃夺取阳光,获得生命权。这时候,农民就可放心大胆地一年到头在城市里打工了。

        我们仨几乎不约而同地问,这些杂树、松树,能否不砍了?我们不要杉树,就让这一小片留存下来吧。

        父亲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说,不可能,大家都在占山,今天我不动手,明天其他人就动手了。谁占就是谁的,不可能留下来。

        没有了杂木,只有了杉树,野生动物就全都消失了。这就是生态学上最可怕的“栖息地破坏”。没有了杂木,水也护不住了,因为整个林子只有一种树根,根本无法让大雨慢慢吸附于土壤里。如果雨水再大些,还容易造成山体滑坡。

        闽北是中国南方的一个缩影。江西也在发生“杉树运动”、“茶树运动”,广东和广西,闽南和赣南,好多年前就已经发生了“桉树运动”。南方许多地方的天然林生态系统,就被这几种树无情地替代了。

        如果你去雷州半岛看看就知,雷州半岛90%以上的树都是桉树。如果你去广西的钦州、防城港一带看看就知,这些地方90%以上的树,也都已是桉树。

        三北防护林,种的几乎都是杨树。长江防护林,上游还保存了不少天然林,中下游的河岸两边,种的基本上都是杨树。沿海防护林,长江以北的海岸线,也是“杨家军”独领风骚;长江以南,沿海最重要的生态系统如红树林、木麻黄林,在中国当前的房地产开发、港口开发、工业园区开发热潮中,被破坏得七零八落。

        对生态的另一种威胁

        2014年5月份的一天,范博和邵杰两位游客,到江南某森林公园(国家4A级景区)去游玩。当他们即将爬到山顶时,几台挖掘机和一条新剖开的石路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顺道路慢慢往上走,两边全是一层一层的“梯田”。“梯田”里几乎没有土壤,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砂石,“梯田”里零星种着几株湿地松,被山风吹得东倒西歪。

        这个森林公园风景秀丽,一直是登山、骑行、自然观察爱好者心目中的圣地。两名游客想起两年前骑自行车来这里游玩时,这里还是一片天然次生林,怎么短短时间内,森林就变成了梯田?

        带着这样的疑问,范博和邵杰开始了持续的追问之旅。慢慢地,他们发现,森林变梯田,其实是为了实现耕地面积的“占补平衡”。所谓“占补平衡”,按照2004年修订的《土地管理法》规定:“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编制的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应当确保本行政区域内耕地总量不减少”;“占用耕地与开发复垦耕地相平衡”。也就是说,如果某城市开发了郊区的一亩良田,开发商可在这个省范围内,寻找一亩或几亩新开垦出来的土地作为补偿(各省的新旧耕地折抵率标准并不相同),上面所说的风景区所在的省份,新旧耕地折抵率为0.72左右,就是说,如果开发商占用了一亩熟地,需要大约1.5亩新生的耕地来“折抵”。

        范博和邵杰将发现的问题向当地的农林局、国土局、旅游局反映,三家机构给出的解释是,该地块原为天然次生林,2012年5月20日,为了增加村级经济收入,推动低产林改造,经该村村民代表会议决定,对两块将近800亩的“低产林”和荒废老茶园进行耕地开垦改造。项目于2012年11月动工,2013年12月完工,现正在等待省里的“耕地验收”。验收通过后,一亩地,至少可获得35000元左右的收益。

        两人继续研究政策后发现,4A级景区里的“高山梯田”之所以能够卖得出这么高的身价,原因在于它们能够用来折抵城镇建设用地所占的耕地指标,能帮助实现“耕地占补平衡”。按该省国土厅的规定,新耕地开垦收益,按照省20%、市县80%的比例分成。

        学者汪晖对土地“占补平衡”和“跨市调剂”制度有过深入研究。他说:“其实想一下也明白,现在的城市土地价格,高的都达上千万元一亩。由于耕地可以在全省范围内调剂和流转,于是,政府这边以高昂的价格把土地卖给地产商,那边到别的地市以20万元的价格去‘调剂’来一亩土地,这是非常划算的事。这样,地产不发达的地方,可以开发新耕地来获利;地产发达的地方,可以出卖好耕地来获得更多的利润。”

        无独有偶,和范博一样,环保志愿者潘文婧也在研究毁林造地问题。她通过遥感地图,发现这些“新造的耕地”多在人迹罕至的山头,有的甚至在保护区、风景区、水源林内。有些地方毁掉森林造成的“新耕地”,底下全是石头,开发出来之后,不仅什么也种不了,而且给当地生态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与其种树,不如长草

        当我们大谈森林保护环境的时候,我们忘记了,最先让一片土地“复绿”的,其实是草。草和树一样,对繁殖后代也有着极强烈的本能。草比树更明白,这个世界,提供给它们的机会并不多。因此,它们必须具备更顽强地生存能力,必须生得更多,才有可能保证子女的生存概率。 

        草在无法长树的地方,就更神奇了。青藏高原、内蒙古高原、新疆的高山以及三江平原的湿地,其实都是草的天堂。

        因此,我们更应当让野草长遍中华大地。我们应当让野草野花在城市里自由地生长,而不是成天想着如何拔除它们、清理它们、驱赶它们。把这些能力顽强的环保野战军赶走,却花大价钱去养殖那些细皮嫩肉的外来物种,我们的选择是多么的得不偿失。

        因此,中国应当重视天然林的保护,国人应当去保护天然林,而不是一味去种树。此外,中国应当改变森林覆盖率的统计方式,把中国的生态指标,用野草覆盖率来作为计算方式,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因为,有野草的地方,生态就有希望。

        (《羊城晚报》10.10 冯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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