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唐伯虎,不知王阳明

    某一天,打开电视，正在放周星驰版的《唐伯虎点秋香》。唐伯虎怀才不遇、经历坎坷,让后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一些风流故事,突然想起与唐伯虎同时代的一位先贤,王阳明。

    王阳明生于1472年,比唐伯虎小2岁。两人皆出身书香门第,少年时代就有才名。但两位江南才子,却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正史上没有说二人是否见过面,如果两人见过面的话,应该是在1499年。这是决定了他们人生分野的一个关键节点。

    那年,28岁的王阳明第三次到京城参加会试,发挥出色,榜上有名。同一年参加会试的唐伯虎,却牵入了“泄题案”,身陷科场大狱。后发充县衙小吏使用。

    看一看王阳明与唐伯虎在挫折面前的表现,就会明白他们此后的人生为何如此不同。

    唐伯虎做不成官,也耻不就吏,归家后夫妻反目,自己消极颓废,筑室“桃花坞”以自娱。

    相比唐伯虎,科场春风得意的王阳明,却随即遭遇了挫折。

    他得罪了当时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瑾。刘瑾擅政,大肆逮捕反对自己的大臣。时任正六品的刑部主事王阳明看不下去,上疏要求释放这些正直的官员。但这举报信落到被举报者手上,刘瑾大怒,假传圣旨,结果王阳明被谪贬至贵州龙场当龙场驿栈驿丞。而就在前往贵州的路上,他又遇到了刘谨派来的杀手。王阳明最终假装跳水自尽,躲过一劫。

    同样遭遇了大起大落,但王阳明的表现,跟唐伯虎完全不一样。

    唐伯虎有一颗骄傲的心,你羞辱我,我就跟你对着干,绝不合作——所以他坚决不去浙江干那个什么县衙小吏,从此开始玩世不恭、游戏人生。

    王阳明有一颗强劲的心,他一点都不骄傲,在晚年告诫门人说:“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既然被贬去贵州,那就去吧。他逃过刺客追杀,后来又在舟山遇到台风,差点命丧海上,但仍然上任了。而且王阳明带去的三个仆人,到了贵州,水土不服,都病倒了。他不气馁,反主为仆,为三位仆人做饭、洗衣、熬药,直到他们的身体痊愈。他根据风俗开化教导当地人,受到民众爱戴。

    同一时刻,唐伯虎过着狂放不羁的生活,酗酒、狎妓,卖画为生。他在一首诗中写道:“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很形象地表明了他此时的心境。

    王阳明在前往贵州的路上,也写过一首诗:“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前两句的大意是:我根本就不在乎是顺境还是逆境,所有这一切都跟天空中的浮云一样,风一来,就被吹走了。

    某一个晚上,贵州龙场,习惯夜夜静坐深思的王阳明,突然大悟“格物致知”之道,史称“龙场悟道”。

    何必事事格物?不如关注内心。王阳明“心学”理论中核心是“知行合一,以致良知”,他曾对弟子说过:“人胸中各有个圣人,只自信不及,都自埋倒了”,强大的内心,能够帮助一个人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直到成为圣贤。

    人生之大磨难,别人强加的羞辱,却完成了王阳明成为圣贤的最后一道淬火。

    到今天,关心王阳明的人很少了,但唐伯虎却以另一种形象,广泛流传:唐伯虎画的春宫画、唐伯虎有几个老婆、唐伯虎给妓女写的艳诗。但王阳明并不是无人关注,笔者近日读到日本学者冈田武彦费尽一生心血写就的《王阳明大传》,不由感慨万千。王阳明对日本人影响甚大,日本名将东乡平八郎就给自己做了一个腰牌,上书“一生低首拜阳明”。

    在当下,人的欲望日渐膨胀,许多人竭尽全力攫取财富,却不清楚自己的生活何以越来越迷惘纠结,日甚一日地充满挫折与焦虑,没有安全感和存在感。何不学学王阳明,把灼灼目光收回来,关注放逐已久的心灵?

    （《新华每日电讯》9.11 关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