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5日是中国作协老领导,著名评论家冯牧老师去世20周年。特写此文怀念。
1988年5月12日北京市文联在首都电影院旁边的新风饭庄召开了《血色黄昏》作品讨论会。中国作协领导冯牧、中国社科院文学所所长许觉民等前来出席。
在冯牧出面肯定《血色黄昏》,批评文艺界对这本书没反映后,北京市文联主动召开了这个座谈会。
冯牧在会上讲:现在我老了,喜欢看有兴趣的,有吸引力的作品,不喜欢看哲学性、理论性太强的东西。我花了几乎两个通宵,一气读完这本书,内心受到很深的触动,并引起了思索。《血色黄昏》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独特的东西。
后来,我把冯牧在会上的讲话记录稿整理出来,来到他家中,请他过目。冯牧方头大耳,眉清目秀,高鼻梁,体形匀称,没一点臃肿。听母亲说他是单身。多年前曾有过一次感情经历,受伤很重,以后终生未找。
冯牧看完记录稿后,没什么意见,就随便聊起来。他温和地望着我说:“祝贺你啊,老鬼。头一部作品就这样的身手不凡!看完了《血色黄昏》感想很多,它的真诚与真实是无与伦比的。现在矫情的东西太多。你今后一定要发扬和保持自己的优点。”
我向冯牧介绍了写这本书的经历。从1975年动笔到出版历时12年。最初连父母都坚决反对,甚至为此跟我断绝关系。期间碰了十多家出版社的钉子。最后,这本书全靠自己的力量从茫茫人海中杀了出来。
冯牧脸色凝重,默默地听着。
“老鬼,你为什么给主人公叫林鹄呢?鹄这个字不大好认。现在文坛上有一种倾向,人名用的字越来越冷僻。”
“这是为纪念我们厂的一位四五英雄。他真名叫胡凌章。1976年批邓时,公开上书为邓小平辩解。”
“你老鬼的书,不是写给专家学者看的,是给普通老百姓看的,用的人名就要通俗,还是老百姓化一点好。”我点头答应。不久书再版时,立刻把“鹄”改为“胡”。
我内心非常感激冯牧。他力挺我的书,不因为我是个无名鼠辈而对这部作品漠然不理,也没因为我是名作家杨沫的儿子,担心赞扬我的书有冷落母亲的书之嫌,而不敢大力肯定我。
面对慈祥和蔼的冯牧,我张口结舌,很想说点甜言蜜语的话,却找不出词儿。我非常明白,正由于冯牧率先发了话,北京市文联才召开了这个座谈会,《文艺报》才在头版刊登了有关这本书的消息。
冯牧送我出门时,若有所思地问:“现在,你的书反响很大,你妈妈还反对你这本书吗?”
“不反对了。我们都不大提这件事。”
“马波,你要理解你妈妈的用意。老人都求安稳,别出事。她反对你写,是怕你再成为反革命,你不要苛责她。以后我如果见了她,跟她说说。”
“现在,我们的关系正常了。今年春节,我们全家还在一起聚了聚。”
不久,为了加入中国作协,需要人推荐,我又在一次聚会上碰到冯牧。他很爽快地作为推荐人在表格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和我小聊片刻,可惜谈些什么都忘记了。
冯牧帮助培养文学青年是一贯的,长期的。听郭小川之子郭小林讲,冯牧在文坛上口碑极好。他心肠好,待人宽厚是出了名的,连“文革”中当众动手打他的人,都能得到他的帮助。为此作协一位老领导在会上感叹道:“冯牧不念旧恶当然很好,但也不能宽厚无边哪!”
最可贵的是,他没有一丁点儿寨主意识、王伦心态,心甘情愿为他人做嫁衣。四人帮垮台后,中国出现了一批年轻的新锐作家,他对新涌进文坛的这些陌生人鼎力扶植提携,从不嫉贤妒能。
70年代,冯牧回云南,在瑞丽住了几天。每天客人满座,非常忙碌。某天晚上来了位农场工人,请冯部长给他写的电影剧本提意见。这时冯牧刚送走几位部队领导,还没喝口水就招呼这位工人坐下。该工人拿起稿子就念,冯牧坐在对面听。一听就两个小时,连陪同的人都受不了,几次想叫工人停下。因为冯牧实在太累了,需要休息。但一看冯牧聚精会神地听,只好作罢。冯牧说:“他不容易啊,一个农场工人,每月才二三十元,干着重体力劳动,还写电影剧本,要关心才是。”
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越久,对冯牧的怀念就越深。有作家说一生中能结交上像冯牧这样的人是一种幸运。我也深有同感。他生前,我从没当面赞扬过他,但现在,他去世20周年之后,骨鲠在喉,一定要写文章赞美他一下。
冯其庸说冯牧自己就像一篇高境界的散文,永远让人吟诵。我觉得冯牧就像一尊皎洁的圆圆明月,不是从早到晚天天挂在头顶耀眼,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茫茫夜空上浮现。
(新浪博客 9.3 马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