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3层小楼。几乎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曾怀揣一个伟大的梦想。可是在这里转一圈后,很多人的梦想就破碎了。
8月中旬某天,来这里的几个人,抽着几块钱一包的香烟,或靠在沙发上,或直立身子挥舞手臂,描述着动辄千万元的项目,论证着“自动赚钱机制”的奥妙。
当别墅里的志愿者介入后,有人抱着家人痛哭,有人低下头苦笑,还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丢了魂。他们终于明白,他们是传销者,怀揣的梦想,不过是一场骗局。
这栋3层小楼,是一个反传销组织的所在地,在北京西南四环外的一个小区里。从去年开始,几乎每天早上8点到晚上10点,争吵声、叹息声、哭泣声,就会在这栋小楼里回荡。
“我们就是要帮助来这里求助的传销者完成救赎。”该组织的发起人李旭(化名)严肃地说。据他介绍,该协会每年约救助2000名受害者。
“传销”遍布大半个中国
“太紧张,在里面受不了。”刘卫军(化名)捂着胸口说,女儿正在房间里接受反传销志愿者的辅导,有心脏病的刘卫军听不下去。来北京求助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刘卫军曾在部队立过二等功,也曾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从没怕过什么”。但提起卷进传销的妻女,这个东北大汉忽然抽泣起来。
“传销太害人了。”刘卫军攥紧拳头,他不敢相信,平时谨小慎微的妻子才离家十几天,就整天嚷着要“3年内成为千万富翁”。为阻止妻女继续疯狂,刘卫军曾拿刀架在岳父脖子上,威胁电话那头的妻子:“再不回家就杀人。”
这次来北京也不容易。妻女回家后,刘卫军假装邀请她们到北京见合伙人一起“资本运作”,母女二人这才同意出门。否则“与传销无关的,她们哪儿都不会去”。
“资本运作”实际是传销组织的分钱游戏。新加入的成员都要缴纳固定“认购金”,然后通过“拉人头”发展下线吃回扣,随着人头数量的增加,回扣也会呈“几何倍增”。
正是这所谓的“发财梦”吸引数以千万计的人加入进来。据统计,2012年时全国大小传销组织已超3000个,参传人员超1200万人次,分布在20多个省级区域。“前几年传销主要集中在南方,现在中部地区、华北、东北都泛滥成灾了。”在李旭团队绘制的“中国传销地图”上,越来越密集的红点汇成一片,遍布大半个中国。
反传销的救赎
2004年,在家磨豆腐的李旭进入传销组织。在拼命发展了几十个下线,上升到一定级别后,他越来越怀疑自己千万富翁的梦想。
“传销组织层级间没有信息流动,级别越高越接近骗局的真相。”他开始上网查找传销的原理,一天天动摇着曾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在网吧最终想通的那一刻,他失声痛哭,给母亲打电话大骂自己不孝。
随之而来的是耻辱和自责,两年间因为家人“不理解”,他不惜与家人翻脸。他把自己的亲姐姐拉进传销组织,亲手毁掉了她的家庭。回家后,李旭不愿再迈出家门,“‘传销’两个字就像贴在脸上,大老远看到熟人就会躲起来”。他开始没日没夜地逛各种“反传销”论坛排解苦闷,逐渐成为资深的“反传”版主。
2007年,在与母亲的一次激烈争吵后,李旭揣着700元,带着在论坛里积攒下的人脉和勇气离开家,走出了“反传”的第一步。
他还记得在葫芦岛救下的第一个受害者。“感觉人生重新有意义了,迫不及待地想救下一个人。”李旭推了推眼镜,笑着把自己的那段时期称作“激情反传”。几年后,李旭到北京,创办了反传组织,“要救更多的人”。
反传协会的志愿者几乎有着同样的心路历程,对他们来说,一次成功的劝说不仅救赎别人,也是在救赎自己。
(《中国青年报》8.19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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