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一个玩家,玩了一辈子,乐了一辈子,有钱的时候自己买票,没钱的时候有人送票,曾经享受过最美最好的东西,我活得不冤。”
60多年,何大中收藏了近2000件北京各个时代,不同剧场的戏票、电影票、演出票和节目单,他将自己的全部藏品无偿捐给了北京东城区文化馆。
1944年:长安大戏院《白蛇传》
7岁的何大中第一次走进长安大戏院,立刻就喜欢上了那种热闹的氛围。
打扮入时,风姿绰约的母亲是长安大戏院的常客,戏票价格不菲,看一场要顶普通百姓一个月的口粮钱。
对戏剧热爱还是从长安大戏院的那场《白蛇传》开始的。白素贞一亮相,满园子的喧闹全都沉寂了,何大中的眼里只有那一袭飘渺的白衣,婉转的音韵萦绕在心里,挥也挥不去。何大中从此与戏剧结下一生的缘分,不仅是京剧,话剧、电影他都爱看。
1954年:首都剧院《雷雨》
何大中一直记得61年前的这一天,17岁的他是名高中生,放了学,就往首都剧院跑,盛夏天气忽然雷雨交加,这个雷雨之夜和人艺首版《雷雨》就这样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北京人艺1954年首版《雷雨》的演出单是何大中的收藏中最为珍贵的一件,演出单非常朴素,而豪华的演员阵容足以让每个话剧迷动容:郑榕饰周朴园,朱琳饰鲁侍萍,于是之饰演周萍……
《雷雨》让何大中真正成为了一个“戏痴”,他一生看过不同剧团演出的20多个版本的《雷雨》,至今还能背下大段的台词。
1965年:功德林监狱《智取威虎山》
何大中做梦也想不到,1965年的春节,他还能看到这样一台好戏,这场戏,不用买票,演出地点是功德林监狱,此时他的身份是一名服刑的劳改犯,演出是过年时犯人们的自娱自乐。“当时劳改的名角太多,都能凑成一台大戏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何大中的收藏出现了将近20年的“断档”,中国戏剧进入了低谷,而何大中的人生也跌入了谷底。1962年,因为对“三面红旗”发表了一些反面言论,他成了“现行反革命”,被判入狱劳改5年。
终于从劳改农场回到北京的时候,何大中已经是一个38岁的中年人。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爱情,可是在对方母亲的强烈反对下,何大中选择了放手,从此孑然一身,与戏剧为伴。
1984年:内部电影《巴黎圣母院》
再次来到熟悉的首都剧场,曾经的少年已经是满面风霜,何大中这次看的并不是人艺的话剧,而是“内部电影”《巴黎圣母院》。
这个时期何大中收藏的电影票中,有很多是小而简陋的票根,地点是“外交部礼堂”“公安部礼堂”“中直机关礼堂”等,何大中说:“上世纪80年代初,一些单位开始放内部电影,都是还没有公映的名片。”
当时,回京后找不到工作的何大中干起了个体户,在人艺附近的胡同开了一个专门卖外贸服装的小店,“那时有个女士总来买衣服,我后来才发现她就是吕中,我还看过她演的那一版《雷雨》的繁漪呢,后来熟了,她就总给我留内部票。”
2007年:国家大剧院《红色娘子军》
2007年9月24日,70岁的何大中来到新落成的国家大剧院,这一晚,歌剧院将试演彩排中央芭蕾舞团的《红色娘子军》,他是受邀的观众之一。
何大中凝神看了一整晚,心里想着:“在中国顶尖的剧院里,看最好的舞团演的最经典的剧目,这辈子值了。”此后的7年里,何大中在国家大剧院看了100多场演出,这些演出单和票根成了他收藏中的精品。
2014年:可能是最后一次看演出
去年8月,何大中在国家大剧院听完了一场音乐会之后就病倒住院了,他没想到,这可能是他此生看的最后一场演出。
阳光好的时候,他会对着窗户,轻轻抚摸那些残破发黄的票根,脑子里会出现少年时代某场演出的场景。
何大中的眼睛目前只有0.1的视力,听力也在急速减退,孤身一人的他已经联系好了郊区的一家养老院,恐怕以后进剧场的机会不多了。
(《北京晚报》7.6 张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