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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5年07月07日 星期二

    马路上的发财梦

    《 文摘报 》( 2015年07月07日   08 版)
    人们围在“炒股机”前盯着屏幕

        怀着发财梦的人们在上海的广东路上讨论股市行情,交换小道消息。经年累月,一小簇演变成一条街,一条街又恢复到一小簇……街上的人数随着大盘的起落而变,以至于人们常常将它视为股市的“晴雨表”。

        这是一条距离上海“外滩牛”仅1.4公里的马路。那座长5米、重6.8吨的雕塑,与华尔街铜牛享有共同的设计者,寓意是“只要铜牛在,股市就能永保牛市”。

        当牛市真的来临时,整条街洋溢着一种节日般的喜庆氛围,人们背着手、仰着脸,略带得意地跟旁人讲述自己刚刚赚了多少钱。然而,一到熊市,失落的情绪开始在街上蔓延,零星出现在街上的人们个个垂头丧气。

        这条路叫广东路,有人叫它“马路股市沙龙”,有人叫它“街头股吧”,它的诞生甚至比上海证券交易所还要早一些。

        上世纪90年代,位于广东路729号的万国黄浦营业部开始了早期的股票交易。门前排队的人们形成了马路股市沙龙最早的雏形。

        这条街就是一个江湖

        一个寻常的周末,人流在“街头股吧”逐渐聚集。这里通常以一个人为中心,扩散出十几人到几十人的小圈子。

        每个圈子的中心都有个奋力的“演讲者”。他们大多操着地道的上海话,也有人说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声音洪亮,面色红润,脑门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是“演讲者”们此时的共同特征。

        大老李在25年前就是最出名的“演讲者”之一。他曾站在高处,拿着喇叭,告诉大家买哪只股票好。25年后的一个周六下午,当他再次来到广东路的时候,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大老李走过他们身旁,却发现这些“吹牛皮”的人周围聚了许多人,虽不及当初围在自己身旁的人数,但也足够令他吃惊。

        只要花10元钱就能从那些人手上换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未来一周“必会涨”的股票。还有人卖炒股机,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起起伏伏的柱形图,更为上面贴着的宣传语着迷:一分钟看懂,一分钟学会,当场试一试,富翁到手中。

        60多岁的李玲珍相信这套所谓的巴菲特分析系统。因为前一天没带U盘,她第二天特意抱着电脑前来求教。她打算让别人帮忙在电脑上装一个,再在U盘上拷一个。

        这是李玲珍第一次来广东路。她以前住在上海周边,后来帮着在上海工作的女儿看孩子,等到外孙终于上学前班,李玲珍有时间炒股了。

        “我要发奋学习!一定把亏的钱赚回来!”李玲珍忽然挥舞着手臂,宣誓般大声说。她说自己以前不懂股市,投资30万元的一只股票,涨到180万元,没跑,最后又跌到20万元。

        “现在知道了,没有技术是不行的。”她用了5年时间,看完七八本专业书,在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学习体会。她每个月花200元参加股友会,上了大半年才发现那些人是“瞎胡闹”。这几年,她从来不看电视剧,连广场舞都不跳了,有时凌晨两点钟有了灵感,会马上爬起来在纸上写下心得、总结战术。

        人们关注大老李的一举一动

        谢荣兴是万国黄浦营业部的第一任经理,见证了这把“火”是如何在广东路上“烧”起来的。

        上世纪90年代初,证券市场的闸门刚刚打开,市场异常火爆,万人争相入市。广东路上排队的人通宵达旦,最高峰时得排上5个通宵,才能拿上一张委托单。投资本是智力活儿,但在股市刚刚兴起的时候,确实也是一场体力的比拼。

        谢荣兴记得,在万国增发申华股票(老八股之一)的预约单时,发放处人山人海,公安出动。当天上海是阴雨天气,特别寒冷,晚上8点多钟,铁栅栏大门一打开,潮水般的人群冲向发号处。穿着制服维持秩序的人也只能双手抓住铁栅栏,大呼:“不要拥挤,不要拥挤,要出人命啦!”

        这样火爆的场面在最初的广东路上几乎天天上演,排队疯抢的人甚至被那栋古老的洋建筑粗糙的墙面磨破了衣服。

        这些排队的人们在抢完委托单之后,仍然不肯离去。“人们来广东路好像上班一样,到时间就来。”老股民钱竹林回忆起25年前的光景,感叹着那条路散发的吸引人的魔力。收盘之后,他们在原地开始聊天、分享信息。

        那时的资讯并不发达,而信息对在股市中的决策又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广东路充当了信息的集散地。谢荣兴脑筋一转,出了份《股市大哥大》,每天闭市后总结当天的股市行情,一度成为广东路最火的资料。当时还需要手写,营业部里字写得最好的人完成后,胶印机开始复印,工作人员私底下叫它印钞机。这份资料卖8角,在黑市里被哄抬到1.2元。

        大老李就是那个时候出名的。他早期是上海染化七厂的锅炉工,怀揣4000元进入股市,买的第一只股票是“电真空”。“赚了一点就套住,一直放着。后来涨得不得了。”这只股票由750元跌到480元,最后又涨到2000元。此后,倒卖认购券又给他送来了“超额大红包”。大老李一战成名,赚得第一桶金。

        大老李当时是信息“集大成者”。他每天在广东路上“讲股票、讲信息、讲基本面”。谢荣兴说他是这条路上出过的最有名的人之一,“嗓子讲哑掉了还要讲”。人们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听说大老李抛了哪只股票,“不出一个小时,整个上海滩就都知道了”。

        当时的人们听到大老李讲公司的基本面,都佩服得不得了。“公司在哪条路、办公室电话多少、账户上有多少钱,样样都如数家珍。”老股民回忆。

        钱竹林是早期的倾听者之一,但他很快就变成了“演讲者”。“当时股民都看不到书,我托朋友从台湾带回来炒股的书。”他迅速成为广东路上一个辐射的热点,追随他的粉丝很忠实,“脚踩一踩就跟你”,钱竹林说,当时的散户们单纯、简单,非常容易相信演讲者的话。那时的股民就像现在痴迷于游戏的年轻人,几天几夜不睡觉。“他们累吗?不累啊!”钱竹林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牙齿也不再整齐,但一提起股市,脸上马上爬满兴奋的表情。

        广东路的兴盛之景很快就惊动了决策者。1990年,时任上海市市长朱镕基的轿车停在了广东路729号门口。据谢荣兴回忆,接待朱镕基的地方是黄浦营业部办公室阁楼下只有15平方米的接待室,随朱镕基考察的并无一名记者。时任万国证券总经理管金生汇报完后,谢荣兴只听到朱镕基既严肃又认真地讲:“这是有风险的事(指股票买卖),要跟老百姓讲清楚风险。”

        人流汇集,离散;再汇集,再离散

        广东路的人数随着大盘指数起起伏伏。一批老的倒下了,又有一批新的进来,也有人再也不会出现。有人回忆,广东路上最落寞时只剩两个人。遇到大跌,情绪激动的股民甚至在营业部门前闹事,“掀翻汽车的事也有”。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王竝红接替谢荣兴担任黄浦营业部的经理,她刚到万国时,正好赶上上海股市的第一个大熊市,5个月的时间里,指数从1429点下跌到386点,跌幅高达73%。

        这时,广东路的光景也变得暗淡。有一天,上证指数下午开盘后突然跳水,造成市场恐慌,交易量急剧放大,电脑堵单,造成无法撤单,王竝红找场内黄马夹也无济于事。营业部里那些已经报单买入股票的客户,眼看挂进的单子要成交了,大叫着要撤单,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交了,而要卖出的单子,却由于价格的急速下跌而抛不掉。那天,到下午收盘时一查,王竝红吓了一跳,透支的客户占大户人数的一半以上。

        这样的“惨重损失”在大老李的人生中曾有三次。第一次几百万元输得只剩几十万元;第二次1000万元输到二十几万元;第三次,融资的3亿多元全部输掉了。

        这位刚过70岁的老人如今多数时间是闷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说到这里,他却突然拍拍胸、跺了跺脚:“只剩四个字——捶胸顿足。”

        当大老李再回到广东路上的时候,广东路729号的老建筑仍在,只是门前多了道栏杆,曾经蜂拥到马路上的人们退居到一角,老股民们继续谈论着他们谈论了25年的股市。

        6月29日,股市上演高台跳水,一度击穿4000点,沪深两市总共1500股跌停。“外滩牛”的牛尾依然卷曲上扬,呈螺旋状指向天空。上海飘起了小雨,广东路上车来车往,只是少了许多人。

        (《中国青年报》7.1 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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