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座位后面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子开始欢呼,声音很大。
我困得眼皮儿直打架,我实在不想忍受这个孩子一句句“太好玩了”的亢奋。落座前我听到孩子喊身边的一老一少“姥姥”和“妈妈”,想回过头提醒一下她们不要让孩子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但还是忍住了。
石家庄到成都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我迷迷糊糊打着盹,中途没有再听到这个孩子说话的声音,估计也是睡着了。飞机开始降落的时候我醒了,听见身后小孩的妈妈要给孩子姥姥换座位,“靠着窗户你就能看见外面了”。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这一家人,他们三个都直盯盯地看着窗外。飞机降落的过程中,一直听见孩子姥姥在说,“你看那楼多小啊,那么宽的路在飞机上看就跟一根线似的。”
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也能感受老人亢奋的心理。估计这一家人是第一次坐飞机,所以他们不想放过飞机飞行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突然开始原谅小孩在飞机起飞时的“大呼小叫”,原谅他的妈妈和姥姥对他的纵容。我也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去指责他们的不文明。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坐飞机时,那种亢奋应该和他们一模一样吧,如果当时我指责他们,哪怕是委婉地提醒,都不见得我的文明会“高级”多少,准确地说,是害怕自己无意中流露出的优越感滋生内心对他们的歧视。
如果说我和这一家人同属一个阶层,可能有些虚伪或者矫情,但我一定是从他们这个阶层走过来的。与富人歧视穷人相比,我更担心穷人之间的相互歧视,或者说曾经的穷人歧视现在的穷人。
记得几年前媒体报道过的一则新闻。2011年8月13日,在温州打工的许兴权带着即将分娩的老婆坐中巴车赶往医院待产。结果半路上老婆的羊水破了,司机说“那么脏,别把车上弄得又脏又臭”,把他们赶下了车。司机无情,乘客冷漠,许兴权的老婆只好“路边产女”。这是当时被媒体关注过的“冷漠中巴”的故事。
一直记得这则新闻,并不仅仅因为故事本身的悲凉,而是同一阶层间的相互歧视刺痛了我。只要被歧视者的境遇比自己更差,我们的眼皮就有可能不自觉地向上翻起。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老人们常常讲“穷帮穷,亲帮亲”,穷人与穷人之间,更应懂得彼此的不容易互相帮衬,所以,与那些“落差”鲜明的歧视相比,我更害怕这种卑微的优越感滋生而来的歧视。
(腾讯网 6.17 陈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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