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化的下一程要终止“摊大饼”

    城市密度很重要。密度之所以重要，我认为有以下四点原因：第一，密度够，分工发达。第二，聚到一起，信息成本降低。第三，有头脑的人只有密集地凑到一起，才能互相碰撞，互相激发。第四，现在，城乡收入差有三倍之多，城市收入高，人怎么会不行动呢？

    以国内密度高的城市深圳为例，深圳只有2000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创造的GDP是4亿多美元（2013年的数据），对比曼哈顿16亿美元低不少，但比很多城市高。不要以为密度高了一定乱，不一定。经验证明，城市的合理加密可能使城市变得更加有序，这取决于我们的观念、知识和管理能力。

    是不是只有大城市才有密度问题？其实，小城市、小城镇也有。

    我专门到日本看小城市，访问了富山市，我们研究的课题是老龄化。当人口绝对数减少了，怎么让城市有活力？日本把这种城市叫“紧凑型城市”。原来人口多，城市面积比较大，现在遇上老龄化，城市就显得死气沉沉。他们就提出“紧凑”概念。往哪儿凑？他们的方案很有意思，先投资修建城市里的一条路面电车，因为这个车非常低，老人抬腿就能上去，不用爬上爬下。路面电车把主要的住宅区和商业文化设施都连上了。现在，这条路面电车已经修成了十几公里的纵线和17公里的环线。

    怎样才能激活城市？他们以车站为节点，用各种政策吸引老人住到车站线周围500平方米的地方来，这样老人就很容易出行。日本的很多老人是有购买力的，他们走出家门，消费也就火了。

    我访问过国内的很多城市，近年来这些城市都在大修特修，要把所有的街区都用公共服务支撑起来，在城市化的下一程中这样做是难以支撑下去的。如果说，上一程的城市化是比谁的城市摊得大、建了多少有地标性的建筑，那么，下一程的城市化要比城市里有什么样的生活质量，有没有活跃的经济、文化、技术活动，这些活动也是衡量国民经济和城市生活质量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我理解的城市，应该是由密度定义的，城市和农村的差别不在于大或小，而在于密集还是稀疏。所以，评价城市化的好坏不光要问大小，还要问够不够密，要终止单纯“摊大饼”。紧凑城市的概念已经写进了城市发展规划当中，问题是怎么在城市化过程中落实。

    （《解放日报》5.22 周其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