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汪国真病逝了。无法相信,巨大的悲怆压住心脉。
一
我们相识于写诗,相交于相似的写诗理念。那是1990年,我想出版一部诗集,找到中国妇女出版社。对方看完稿子,当即决定出版我的作品。责编杨南莺老师还提出,我的作品与汪国真作品风格有些相似,希望能出版我和汪国真作品的一本合集。
我与汪国真素不相识,读罢汪国真的诗,相约到教育部家属大院的汪国真家里见面。没想到,我们一见如故,脾气秉性相近,兴味相投。
国真父亲,是我见到的世界上最典型的慈父,每次客客气气,帮到上茶就再不过问。家里很小,怕肆无忌惮的聊天声音吵闹老人休息,我和汪国真就在四平方米大的餐厅里谈天说地,甚至彻夜长谈。
汪国真是一个极为谦和的人。即便是非常熟悉,我走时,他也必出门远远目送我骑车远去。他还是一个极为谦逊的人,记得我的诗集里有一首《多多少少》,他说,当时读到这首诗“一拍大腿,为何自己没有写这个诗”。当夜,他给我写了一篇评价短文(发表在我的诗集里),同时写了一首《自勉》:这样的诗篇/为何不属于我/而属于一个翩翩少年/我只把今年当成明年。
最初,我感觉他是年长的老师,几天后,叫“汪老师”就感觉十分别扭。在万人狂热追捧的年代,他开心得像个孩子:王昆,你看哥们儿这每天一大麻袋信,没想到哥们儿这成名都成疯了。他得意洋洋十分嘚瑟,可也显得十分可爱。
有一天晚上,谈起人们如何排队购买他的诗集,他也飘飘然,也吹牛,说了些哥们儿咱多么了不起、气死牛的“昏话”。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时深感难得荣幸,他说:哥们儿你看我,作协邀请自己来了……像个孩子那样真实。
二
当时社会上、诗坛里,也有些人有点郁闷,写了一辈子,出不了书成不了名,不免攻击、谩骂以求散散心,他表现得也是如此性情和天真。去北大演讲回来,他说一个学生站起来说,汪国真你这样的诗人,我们学校能找出一千个,问他敢不敢比。
汪国真说,当时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答。我出主意,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可以这样回答:既然不敢比就不比,一定会向你们谦虚学习。后来真的遇到类此同样话题的采访,他很机智,回来跟我说:哥们儿,狠狠回击一下。那得意的样子像个孩子。
那个年代,一些人靠捧汪国真赚钱,也有靠棒杀汪国真发财。曾有出版社向我约稿,要求我批汪国真,我坚持从一个读者的角度出发,洋洋写了几万字,辩证分析、介绍汪国真诗作,却遭埋怨。一时间,似乎不骂汪国真几句,好像自己就没有学问。
对汪国真的漫天恶评始于一次央视主持人大奖赛。并不擅长主持舞台的汪国真,当时有些膨胀。节目录播头一天晚上,我、杨南莺老师都劝他别去,结果一首即兴小诗似乎毁了他一世盛名,铺天盖地的恶评几乎击垮了汪国真。一时间,他甚至不敢看报纸,不愿意见人,出门买报纸都是老父亲帮忙去书摊。也正是这次打击,让汪国真几乎停笔作诗,转战书法,弹琴作曲。
有时候我和他聊起这些,他开心、天真地大笑,紧接着又是几句国骂,但从没有感觉他对谁有真的抱怨。不管如何恶评,从无感觉他心有痕迹、目光有冰凉之气。
(《北京青年报》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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