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作者简介：君特·格拉斯，1927年出生于但泽市（现今波兰的格但斯克）一个小贩之家。少年时代他参加过希特勒少年团和青年团，未及中学毕业又被卷进战争，充当了法西斯的炮灰。1945年4月，十七岁的格拉斯在前线受伤，成了盟军的俘虏。1946年5月，他离开战俘营，以诗歌登上文坛，后来开始写长篇小说，著有《铁皮鼓》等，199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两德统一后，格拉斯致力于反对逐渐滋生的仇外主义和新纳粹黑暗势力。2015年4月13日，格拉斯在德国去世，享年87岁。

    由于威望素著，格拉斯在公共话语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任何观点都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在两德统一时，格拉斯发出了反对之声，他说，一个犯下过如此战争罪恶的民族，没有权利组成一个国家。他说，两德应该继续分开一段时间，等时间把上一代人留下的集体记忆和痛苦过滤过一遍，再组成一个德语公民联邦。因此，他被誉为“德意志良心”。

    但是，他的态度也不是一成不变的。1999年，格拉斯出版了一本小说《蟹行》，显示了他的最新关怀。

    格拉斯发现，被世人称道的“德国式忏悔”产生了一个副产品：国内的新右翼抬头了。奥斯维辛的确牢牢地扎在了德国人的心里，但是，一代代新人上来，他们并不喜欢背上父辈留下的道德负担，忏悔不是一个舒适的习惯。而作为对道德压力的抗拒，德国人开始声言，我们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蟹行》一出来，格拉斯之前的“清誉”似乎又一扫而空。对有些人，德国人像是一个无限责任公司，为了当年的罪过，后世的人，忍受怎样的道德压力都没权利不满，因为苦难跟苦难无法量比。

    君特·格拉斯的态度，还是十分睿智的，他说，我们不应该把“施害者受害”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决不应该，仅仅因为自己的罪过更大更多，就对如此之大的苦难一字不提，决不应该，把这个避而不谈的主题拱手交给右翼分子。”正因为我们出于羞愧而不谈，才纵容了恶人乘虚而入，压得越死，反弹就越厉害，正如查禁永远是所有管控手段中最坏的一招一样。

    所以，当战争一代人已经凋零，充满仇恨的记忆似乎也在消退，但一觉醒来，却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解决。格拉斯2006年发表的自传《剥洋葱》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告诉读者，他曾在党卫军里服了几个月的役，这里有深刻的用意：他以一种近似自我牺牲的做法（如果他不说，这件事永远没人知道）传达一个信息：像我这样的“良心”，也有不堪的过去，更何况一般人呢？奥斯维辛属于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有罪责。

    （《北京青年报》4.21 云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