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用写诗来抵抗现实

    1月17日，因一首《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喜欢写诗的39岁的湖北农妇余秀华红了。爆红后的第7天，虽然余秀华家院子里的记者还未完全散去，但人们对她的好奇心已将消耗殆尽。余秀华正在回到她的孤单世界，唯与诗歌相伴。

    身体

    “这个身体，把我在人间驮了38年了，相依为命，相互憎恨。”

    见到余秀华，是一大清早。

    她出门迎接我，走在田野间的小路上，摇摇晃晃的，身体的不协调有一种特别的节奏。

    余秀华对自己的身体缺陷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坦然，当我吞吞吐吐地提起她身体的疾病时，她立刻打断了，“脑瘫。你直接说呗，修饰什么。”

    她也曾经因为身体的残缺被伤害过。

    童年时她面对小伙伴的取笑，不知道如何回击，“那时我是一只沉默的羔羊。”后来是来自网友的，编辑的。一次一个网友约她见面,可对方远远见到她真人,就掉头走了。她悲愤，和那些人吵架，然后把愤怒写进诗里。

    “装腔作势的王法/虚情假意的王法/不学无术，鼠目寸光，小肚鸡肠，仗势欺人/狗说，王法是他的同类是狗的耻辱”。她有首诗叫“狗日的王法”，她告诉记者，这首诗写的是一位羞辱过他的编辑。如今，诗歌成了她的武器。

    这具身体让她得不到爱情，“那种忧愁啊，在我生命里一直都有。”她说。她的身体对她而言是残酷的存在。

    爱情

    “那时候有铺天盖地的忧愁，19岁的婚姻里/我的身体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我不知道所以延伸的是今天的孤独……”

    爱情是余秀华诗歌里时常出现的主题。她的丈夫被形容为“青春给予她的一段罪恶”。她偶尔会在诗歌里表达与一个不爱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孤独感，而大多数时候她所写的情诗，与这个男人毫无瓜葛。

    丈夫尹世平在余秀华的诗歌舞台上就像一个丑角，扮演着毁掉了那个女人青春的角色。丈夫大她十二岁，在北京做建筑工。在村里人看来，两人和村里其他的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

    “有个屁爱情！现在我就盼着他快点滚，他盼着我快点死掉。”说起丈夫，余秀华时常蹦几句脏话。

    尹世平沉默寡言。两天前，他读到了当地媒体的一篇报道，刊登了余秀华写“丈夫出轨”的诗。那一天，他喝得烂醉，拒绝和记者交流。

    她说，那些诗中饱满炽烈的感情不在生活里，但它们不是假的，爱情大多时候存在于她的幻想中，寄托在诗里。有的爱情虽然没有实质的发生，“但在心里啊，却经历过一整个过程。”

    她曾爱上过一位文友。但那位文友没有见她。“谁让我是残疾？”余秀华黯然神伤。

    家乡

    “我只有一颗处女般的内心了/它对尘世依旧热爱/对仇恨充满悲悯/而这些，在这孤独的横店村/仿佛就是在偷情/许多人知道，没有人说出。”

    横店是余秀华诗里经常出现的意象，她描写这里的白云、午后和麻雀，人们在这些字眼间想象着这片土地赋予她的诗意。可她说这里是个“鬼地方”，“谁会甘心一直生活在这里呢？”

    这个村子遍布着丘陵、田野和池塘，中间是一条笔直单调的公路。村里有九个组，人烟稀少，走几里路也看不到几个人。

    “在这个村庄，人与人隔得也非常远，他们除了打麻将，几乎没有别的娱乐”。余秀华觉得“这不是堕落，而是真正的可怜。”

    她读博尔赫斯、雨果、里尔克，读鲁迅、萧红。这些在书本构成的精神世界与这个小村庄显得格格不入。这里没有人读她写的诗。

    在这个没有人理解她的村庄，余秀华把理解寄托于“远方”。村里人说，很多人跋山涉水地来到家里看她，笔友、网上结识的文友，每年都有不少。

    和文友们在网上互相批改对方的诗歌，交换意见，是她特别大的快乐。她把所有的理解和精神共鸣都寄托于横店以外的，由网络带来的世界。

    “一说到远方/就有了辽阔之心/北方的平原/南方的水城。”她在诗中勾勒着想象中的草原、雪山和大海。可是诗歌和网络的另一边，她仍然在那个叫横店的村庄，割草，喂兔子，读书，写作。

    诗歌是余秀华在这世间的拐杖，她用写作来抵抗现实。

    （《新京报》1.24 伍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