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访华接待工作琐记

    思想转弯

    1971年夏秋之际，中美两国政府确定尼克松总统访华的意向，消息传出，立即轰动全世界。

    在世人惊奇万分的同时，中共高层更觉棘手的是，在高调反帝几十年后，怎么能让党内各级干部及广大民众的头脑及时转弯，接受“美帝国主义头子”即将来到北京的事实。

    从当年冬季开始，一直到1972年2月21日尼克松到达北京，中方先后开展了三个阶段的尼克松访华内部教育活动，下发学习材料，组织宣讲活动，努力平抚党内外的思想强震和疑虑。高层为此次宣讲活动定义为“毛主席革命外交路线的教育”。

    当时周恩来也多次在内部讲话中引到台湾问题，言语之间给人们的印象，似乎尼克松来京是为了解决台湾统一问题。这多少淡化了干部群众对尼克松之行的恶感。但无论如何，形势突然转弯的思想后果还是很严重的，不少单位上报了群众在学习活动中自发提出的疑问，有的单位多达100多条，充满了对“美帝头子”突然来京的疑惑和本能排斥。

    接待方针

    周恩来深知接待工作的难度。1971年12月初，他以中性的标准制定接待尼克松的总方针：“不冷不热，不亢不卑，待之以礼，不强加于人。”

    随着到访日子的临近，重大责任慢慢下移到基层。1972年2月17、18日，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万里、杨寿山等人率队分头检查17个重点参观工厂和6个游览单位，着重在参观路线、安全保卫、环境卫生以及解说词等方面一一把关，提出了从未有过的高标准。

    作为外事接待大户，北京工艺美术工厂党总支对参观线路、环境布置格外重视，多次排演外宾接待保卫的具体过程，要求全体职工做到“四不”：不围观，不隔窗观望，不在厂内、楼道内外来回走动，不离开生产岗位，以维护国家政治形象和人民精神面貌。

    治安保卫工作是接待尼克松访华的重中之重。市委领导指示，在尼克松访华期间，对生产需要增替的设备、产品，在可能的范围内均要提前配置，尽量让外地人员在此期间少进入城区相关区域，以此堵塞可能出现的安保漏洞。

    临战状态

    到了1972年2月，北京全城进入了临战状态。接待单位开始全力打扫自己区域内的卫生，参与人员之多为历年少见，各单位纷纷报告称“面貌大有改观”。

    市外事组此时收到基层大量的汇报材料，譬如说沙发、地毯、桌椅等都已布置好，供电线路作了几次检查，室温始终保持在22、23度左右等。市里领导也特意叮嘱道，接待人员的衣着尽量穿得干净，女同志尽量穿花衣服。同时，市革委会派人对主要街道上的画像、语录牌、标语口号等作了调整和更新。

    工人们借此也享受到了外事带来的福利。商店中的食品、农产品比以往大为丰富，副食品的售卖方式也有了改观。譬如水产公司规定变质有味的鱼不准上市，质量太次的小带鱼不准投放市场，零售店禁止出售冻盘里边夹杂的坏鱼。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市革委会财贸组推广西单菜市场大肉带毛、带血、带泥、带土和痘肉“五不卖”的经验，人们所不喜的不雅外观的大肉就此难以摆上案板。过去副食店是用敞篷汽车运送大肉，承受尘土洒落，此情景难免会被外宾观察到。副食部门限令在2月20日全市80余部运肉敞车全部篷盖化，并规定苫盖不严，司机不准开车。

    存在多年的副食店、小吃店的卫生问题也终于摆在财贸组的工作议程里，譬如生鱼、生肉和糕点柜台的部位挨得很近、小吃店脏乱差、拥挤不堪等，都是顾客意见很大，多年未得到解决的。市里一声令下，副食部门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做出调整。最生硬的一条决定是，为了避免外宾在公园见到乱扔的鸡骨、鱼刺，市里强令除了颐和园听鹂馆、北海公园仿膳食堂和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外，所有公园里的其他饭馆不再经营炒菜。

    尼克松访华只有短短的几天时间，却深深地触动了京城的方方面面，带来了某些改变的机遇和可能。这是尼克松本人在来华前万万想象不到的。

    （《南方周末》1.22 陈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