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能低头

    永远都要直腰说话，抬头走路，连写作也不能丝毫弯腰勾颈。

    少年时，贪图便宜，渴望捡样东西，总爱低头走路。小学、中学，直到当兵，都爱走在路边，左顾右盼，贼眉鼠眼地瞅瞅看看。也确实不断捡到铅笔、橡擦、一分二分的硬币。但捡钱从来没有捡到五元以上，命薄如纸，回忆起来觉得辛苦至极，却又收获甚微。值不得。

    到了当兵之后，有了思考，觉得没有财富之命，那就改道仕途去吧。渴望提干，渴望当官，就像渴望萍水相逢一个好的姑娘。而在军营，乃至全国机关，真想当官，是要谦虚谨慎，言辞虚虚，见了上级，不说毕恭哈腰，也该点头低头。因为渴念官途，拜着权力，也就和千人万人一样，见了长者点头，遇了上级低头，加之长期伏案写作，也是朝文字、文学跪拜磕头，这点着低着，就有了腰病颈病，日日渐深，终于腰间再也不能负力直硬，不能灵动弯转，人走人立，如一杆直棒一样，使那腰椎间盘突出的长期病症，已经伴我二十几年；颈椎骨质增生，也已二十余年，时轻时重，疗无显效，就每天在脖子箍一颈托，使它不得随意扭转，顾左看右，更是不能丝毫低头写作，不能低头说话，哪怕见了厅长局长、文豪权贵，稍一低头，就会晕眩转向，想要跌倒。

    也就在这二十几年，永远都要直腰说话，抬头走路，连写作也不能丝毫弯腰勾颈。与世事何人，万皆如此，真是难为自己，迫不得已。

    （《南方周末》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