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医生们跳出体制寻找理想平台的新闻已不鲜见,但不少过来人在离开之时,往往不忘劝诫一句:“年轻医生嘛,还是安安稳稳待在大医院学本事。”不过,有人对此并不认同。
体制外的小医生
朱筱吟算是小医生中的“先行者”,抑或是“试验者”。
临床医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朱筱吟应聘成为血管外科专家张强的首任助手。
张强是上海市东方医院原血管外科主任,一年半前跳出体制开始自由执业。而今,“大牛”医生们跳出体制寻找理想平台的新闻已不鲜见,但不少过来人在离开之时,往往不忘“劝诫”一句:“年轻医生嘛,还是安安稳稳呆在大医院学本事。”
但张强并不认同。
2014年7月,他创立的“医生集团”开始启动,“集团”的成立之所以广受关注,在于其并未一味等待“上面发文”或“新政出台”,而是力图在现有政策下闯出一条新路。
一次火药味十足的论战
复旦医学院举办过一场火药味十足的论战,主题是《医者在途——当体制内邂逅体制外》。
体制内是以华山医院神经外科副主任医师吴劲松以及普外科主任医师向阳为代表,而体制外则由张强和去年从华山神经外科离开的宋冬雷“代言”。
两派自述立场,并在未来医生们中争夺支持者。
200人的报告厅,挤得满满当当,讨论逐渐进入白热化。
“(我们当年)哪一个不是披星戴月做出来的?你们才只有20多岁,所以不要憧憬所谓的轻松的职业生活。”吴劲松拿着话筒,边调侃边告诫,“我们张主任(张强),一会儿飞这,一会儿飞那,他可能不是工作的压力、教学的压力、科研的压力,而是生存的压力。”最后一句“生存的压力”引得场下大笑,张强也朝吴劲松自嘲般地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你要做高精尖的,做别人挺难做到的那种,需要很大的机构的支撑。”向阳认为这是“三甲”的优势。
张强开始了反驳,他接过话筒,比着手势:“我非常赞同两位体制内医生的说法,体制内的医院确实占有很大的优势,但是这种优势是怎么得来的?是因为垄断得来的,不是自由竞争得来的。我在公立医院的服务质量远远低于我自由执业后的服务质量。因为自由执业后,这些与我的名誉、个人品牌直接挂钩。”
比较完医院,又谈年轻医生的发展。吴劲松直接给出了方向:“在你们年轻的时候,应该到公立医院,到大的教学医院学本事,等你们到了50岁的时候,不用打赌,你们一定跑到私立医院去,因为那时候的市场化肯定太成熟了。”
张强不同意:“国家在这方面如果放开社会资本,结合国际上的先进理念,相信私立医院也会出现年轻医生的培养基地。”
对于“小医生”们,也许几年前,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件事,因为“公立”“三甲”就是最好的选择。但如今,随着先行者探索出另一种理想模式,他们也有了其他选择。
“到后来,都不知道谁是对的了”
医学生从理想到现实的落差,实际从实习就开始了。
实习过后,朱筱吟曾想过放弃从医。
一年多前,2013年1月,记者和朱筱吟曾有过一次对话。那时的她成为张强的助理医生刚满半年。言谈之中,诸多迷茫。
研究生毕业前,她曾在外地一家三甲医院实习。在那里,她感觉学校里学的,到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样了”。
比如医患之间的关系。“(从业者)对人、对生命的尊重感,好像在降低,好像会有一些怎样对付病人的方法,你必须这么去做……你不对他们(病人)严厉一点,他们就会骑到你头上来……”随之而来的冲突也在升级,她眼见过一位护士因口气生硬而被患者家属打到颅底骨折,于是就思考第二天要不要带把刀上班。
还比如怎样合理用药。朱曾遇到一位医生,他坚持药能不用就不用;医药代表请科室医生们喝酒吃饭,他也能推则推,可这无形中就与主张用药的科主任对立起来……连病人都开始对他不满:“你看隔壁床都用好药,怎么不给我用呢?”这位医生曾悲观到想辞职,最终还是妥协。朱筱吟说:“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谁是对的了。是不是科主任也是对的?”
那一刻,朱觉得自己应该离开。“我是个蛮真性情的人,我不允许这个职业来改变我的价值观,所以我就想干脆放弃。”
她把简历放上招聘网站,打算应聘一家医学网站的编辑。闻此,一直期盼女儿从医的母亲一夜未眠。
班里选择离开这种环境的不止朱一人。一位皮肤科同学去做翻译了;还有一位成绩挺好的女生去了相对清闲的校医院,去时还在纠结:“我会被大家嘲笑吗?”
不过不久,张强跳槽所至的沃德医疗中心看到了朱的简历。他们要为张强聘用一位医疗助手。
朱说,得到消息后,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我还是喜欢做医生的。”
建立信任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朱筱吟工作已有两年多。回想两年前的自己,她已不太能记得曾经的迷茫。她说,如果两年前只是尝试,那么现在庆幸当初的选择。
她最有感触的是建立信任的过程。
从一开始沿袭在大医院粗放式的习惯,到现在即使遇到“不太友好”的病人也能应对自如,朱筱吟的秘诀是,把自己当做对方去想,怎样是他或她最需要的方式。
她来沃德面试那天,医疗总监带着她在诊所内部转了转,每到一个地方,里面的人员会站起来,微笑对她说一句:“你好!”那时,她就觉得,这个诊所不太一样。
开始工作后,张强会纠正她对待病人的方式。比如,有些公立医院手术室允许医生护士聊天,在她一次无意聊天后,张强告诉她,“和手术无关的话就不要说”;以前,做完手术的病人身上若有无关紧要的血渍,可让病人回去自己擦,但张强的要求是,要擦干净,让病人及家人体验到“完完整整进去、干干净净出来”;也有的医学生实习前会受到前辈的教诲“把帽子口罩戴好,不要让人看出是小医生”,但在这里,朱筱吟会主动告诉对方,自己是医生助理。
作为张强的助手,朱筱吟需要与病患先行沟通,安排门诊时间及手术时间,力求使外地来的客户到上海一次就可同时完成门诊和手术。
“你最好有所准备”
张强的“医生集团”的成立,在年轻医生中也产生诸多影响。
“把优秀的专家聚在一起,分别组建专业团队,通过签约安排多点执业平台。领头专家们只要把病看好就行了。”而“集团”的实体为一家投资管理事务所,简言之就是“自由执业医生的经纪公司”。
为组建团队,张强招募了3位年轻男护士、1位年轻医生。他说:“我要招每个阶段的人,形成一个梯度。如果下半年结束时他们都过得很好,那就证明无论什么阶段的人都可以离开体制,他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参照物。”
余思聪,90后男护士,相比于朱筱吟当年的迷茫,余思聪对自己的选择几乎没有犹豫,甚至觉得自己抢到了“先机”。他自嘲:“我必须快点,否则再过几年,以我这样的水平、资历能竞争得过那些精英吗?而且,以前怎么会有机会跟在这些‘大牛’身边?”
27岁的男护士孙延毫从三甲医院辞职离开时,亲戚们专门开了家庭会议。虽然意见不一,但他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目前,三甲医院对于患者依然是“金字招牌”,大量病源集中在三甲医院。大多数的私立医院需要“成品”,即有多年从业经验的医生,因此体制外从医的年轻医生依然只是小众。
而张强对他们的未来很有信心,“医生集团正在不断扩张。随着不少教学医院的专家教授加入,也给这些年轻医生们带来更多学习的机会。医学与所有行业一样,有碌碌无为者和行业精英。中国的医疗,将在10年后发生巨大改变”。就像现在正流行的一句话:“不可能的事情经常发生,你最好有所准备。”
(《解放日报》9.18 王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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