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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4年09月25日 星期四

    法国外籍军团来了中国小伙

    王钰深 《 文摘报 》( 2014年09月25日   08 版)

        傅晨原本是一名中国职员,现在是法国外籍军团的士兵,但在微博军事迷当中,“战斗在法国外籍军团”是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粉丝有4万多名,颇受中国媒体关注。

        巴黎的一家小餐馆,楼梯响了。傅晨乘了3个多小时的火车从八百公里外的马赛赶来与我见面。一米八七的大个子,肤色和发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当兵的。两个大包,一背一挎,他的“熊儿子”应该藏在背包里。

        加入的原因各异,走的理由却差不离

        从天津商学院毕业后,傅晨找了份外贸的工作,每天跑港口、看装箱、发邮件,应酬很多却运动很少。2010年3月,傅晨办了学生签证来到法国,6月,报名加入法国外籍军团。

        法国外籍军团在1831年组建,当时国王路易·菲利普为了解决国内兵员不足而创建。军团在此后180多年里出镜率极高。屏幕上的精英部队让一些军事迷趋之若鹜,但每年多达数万人报名其实是另有原因。

        “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法国国籍。”傅晨一字一顿地说。以前,军团士兵服役3年后可以申请加入法国国籍,如今,服役满5年后才能申请。军团成员来自100多个国家,最多的是罗马尼亚人和马达加斯加人。

        外籍军团每个月都招人,数百名报名者经过体能测试、笔试、面试等层层筛选,留下50来人,换上军装送到偏僻处封闭训练。一般军队新训期是3个月,外籍军团要花4个月。“原因嘛,看看参选者就知道了。”

        报考军团的大多来自社会底层,农民、装修工人、卡车司机……很多人没上过学,初中学历就不错了。傅晨那期50多位新人中,只有他和一位捷克人上过大学。

        新训开始后,每周都会有人主动离开,“举手说不干了,签个字,隔天就可以把你送走”。

        来的原因各异,走的理由却差不离。傅晨说,很多人觉得换上军装如何风光,但很快发现军团生活枯燥乏味。每天睡不了4、5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跑着、站着、跳着。除了训练,还有各种惩罚,而且是一人犯错全体受罚。4个月后,50来人只留下了30人。傅晨签下了服役5年的合同书。

        普罗旺斯的阳光和薰衣草与我无关

        傅晨的基地以前在奥朗日,不久前搬到了尼姆,但这里的阳光和薰衣草明显跟他没什么关系。

        军事训练是家常便饭。傅晨印象深刻的是,有次通宵定向越野,早晨5点才找到所有的点标,又重装在野外走了近百公里,回来后教官却鞋都不让脱就命令全体擦装备,当教官进去检查装备,全体士兵在门口台阶上“秒睡”。

        另一次进行铁道式攀登训练,在垂直的岩壁上行进让傅晨有些兴奋,但他低估了南法的骄阳:1小时后,石壁和铁把手滚烫;3小时后汗水湿透全身,手上老茧磨掉,胳膊暴起皮来。

        真正让军事迷跌落现实生活的,是无止境的劳动——到仓库里当搬运工,去马场当马夫,在营地里当清洁工。前些天,基地杂草丛生,士兵又提着锄头镰刀当农民。

        外籍兵团最著名的标志是白色高顶军帽,他们的军歌也是《白帽子之歌》。在法国一战二战纪念仪式等各大场合,外籍军团常作为仪仗队。但外人不知道整齐的军容“逼疯”了多少人。

        军团要求士兵的衬衫上要有14条用熨斗熨出来的线,其长度与间隔都要控制到毫米以内的区别,“长5.3毫米,宽3.5毫米”,要是熨歪了就得重新返工。负责检查的军官有时直接把衣服揉烂了扔到窗外,你还得洗干净了重熨。傅晨新兵时的纪录是三天三夜没合眼,现在他基本半小时就能熨好。

        如果不小心犯错,譬如丢了面罩、弄坏夜视仪等,写检讨也会被逼得发疯。一张A4纸,上下左右留白都有规定,然后得拿着尺子比着一个个字写。最变态的是“红绿版”,第一个字母用红笔写,第二个用绿笔,依次类推。一个字母写错了,要撕掉重来。“就是为了不让你睡觉。”

        马里战场,死亡威胁如影随形

        今年7月,法国外籍军团一名士官在马里执勤时,遭遇自杀式汽车炸弹袭击身亡。这是法军2013年以来出兵马里阵亡的第9名军人。

        位于西非的马里2012年发生了军事政变,作为曾经的从属国,马里政府请求法国增兵援助。去年5月30日,傅晨被派驻马里。

        在“平叛”的过程中,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傅晨是先头侦察车的驾驶员,沙漠里偶尔会出现无主的汽车,按惯例该上前侦察。“就怕是‘鬼雷’,一拉车门就爆。”类似情况发生过之后,如今上级规定不得随便察看。

        “还有人开着汽车炸弹冲向了法军车队,靠近后引爆。”傅晨在马里时也会设卡拦车,在四五十米内,如果对方没有减速的意思,就该子弹上膛、鸣枪示警、打车轱辘……实际上,如此近的距离都是一瞬间的事,大多数时候只能吼一声并抬枪瞄准,车主刹车了,士兵也吓得一身冷汗。

        前线的压力让不少士兵濒临崩溃。去年底回天津休假,傅晨在家里玩着游戏,不知道哪儿在放炮仗,第一声未落,傅晨立刻扔掉iPad(平板电脑),跪倒在窗台下,同时伸手去摸枪。过了1、2秒钟,反应过来了,“当时自己也笑了”。

        比炸弹、冷枪更无情的,是撒哈拉沙漠的恶劣环境。沙漠中气温常年50摄氏度左右,地面高达70多摄氏度,傅晨的吉普车里成了桑拿房。每天在茫茫沙漠中颠簸着开十几个小时,到了晚上,没人敢睡沙地,毒蛇、蝎子、蜘蛛神出鬼没。傅晨拿出手机展示了他们的“豪华套房”——吉普车。一车三人,车长睡在车顶上、另一个在前门和车尾间挂个吊床,傅晨则睡在发动机盖上。

        傅晨离死神最近的一次是中暑。“像被用拳头死死压住了胸口”,身体开始麻痹,“半吊子”医疗兵慌了神,开始呼叫支援。一个多小时以后,飞驰而来的急救装甲车上跳下几个医生,瞬间给傅晨插满了各种管线针剂,身上绑了干冰袋,还割破他的手指说是中医疗法。体温终于从40摄氏度硬拉回37摄氏度。“幸好急救车在附近执行任务。”当时傅晨所在离基地300多公里,等直升机飞两个多小时过来,很可能已经深度昏迷,濒临死亡。

        去马里的事,傅晨当时只告诉了父亲,跟母亲说法是“在山里训练”。4个月后结束任务回国,傅晨告诉母亲,“妈,前些天我没在法国,去非洲打仗了。”

        “我对这个身份不感兴趣,之后肯定会回国”

        马里的经历引起了媒体关注,傅晨不喜欢这段生活被放大,“才4个月而已”。他更爱说自己在军营外的故事。

        傅晨报了个跳伞的课程,1200欧元,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战友听说后问:“你有病吧?”在别人眼里,傅晨的“病”可不轻。

        傅晨和一位中国战友在马赛合租了套房子。两人当年一同新训,租房是要“天天做西红柿炒鸡蛋吃”。如今,傅晨一到周末就回去买菜做饭,看美剧、刷微博,晚上凉快就一个人去海边跑步。军团内外,他似乎过着两个世界的生活。

        跟我聊完,傅晨又要开始休假,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旅行了。

        傅晨还有不到一年就退伍,可以申请法国国籍了,但这意味着到期后得继续服役2年。傅晨不打算继续,“我对这个身份不感兴趣,之后肯定会回国的”。

        在法国外籍军团的中国人最多时有200多人,4年多来,傅晨看着熟面孔不断离开,却没几位新人进来。至于他加入的原因,还一直没有说。

        “我的女朋友被人杀了。”傅晨突然说,凶手是她前男友,尽管警方发布了通缉令,却至今也没抓到。

        我不知如何接话。可他的语气很平静,讲述了几年前的那天……萎靡了一年后,傅晨决定报考法国外籍军团,想离开麻木的生活,也带着自我复仇的心态。

        “你现在放下包袱了么?”我问。傅晨没有回答。

        有人发了条微博:一位在战争中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决定把战争中阵亡士兵的制服做成泰迪熊,留给士兵的亲人们,希望能用这种方式把他带回亲人身边……  

        告别时,我们去往地铁的不同方向。在对面候车的他,忽然从背包里掏出玩具熊,帮它整了整衣装,隔着站台冲我晃晃,“这是我儿子,我要带它环游世界”。

        (《解放日报》9.21 王钰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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