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并没有通过苦难去重塑这些人的人生,相反,他们与最平凡的大众一样,默默忍受、寂静欢喜,在命运抛出的难题之下,历尽折磨,却也满怀欢悦。
这个夏天,根据作家路遥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杀青。
今年是路遥去世的第22年,这本穷尽了他六年心血的书在1986年初版时就被全盘否定。陈旧的苏联现实主义手法,“于连式”的老套故事,平实得“土掉渣”的语言,使学界至今对它无好感。
然而,这并不影响读者的判断。20多年过去,当年与《平凡的世界》齐名的当代小说大都销声匿迹,这个文学界的“异端”却仍拥有数以千万计的读者。
“即是最平凡的人,也得要为他那个世界的存在而战斗。”路遥在书中这样写。一代代年轻人前赴后继为之感动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你别无选择
“宿命”是《平凡的世界》的密码。孙少安、孙少平、田晓霞、田润叶……这些人无论最终辉煌还是归于平寂,都是命。但这种宿命论却不是悲观的,它既不同于俄狄浦斯式绝望地与命运抗争,也不是中国道家乐知天命的顺从,而是与命运温和地协商,在命运框定的人生轨迹里,踏实地迈出自己平凡的每一步,颇有儒家安贫乐道、温柔敦厚的意味。
故事从1975年陕北原西县高中的午餐开始,那一年的孙少平17岁。那时的中国处于“文革”末期,他是连五分钱一份的菜也吃不起。故事的结尾,孙少平27岁。他站在大牙湾煤矿前,眼中盈满泪水。十年的光阴里,他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他逃离了农村,并不是害怕当农民,而是想在最青春的岁月独立去生活。他揣着十五块钱进城揽工。他把自己以每天一块五的价格卖给工地,意识麻痹地背着一百多斤重的石头爬坡,他成了这个城市里衣衫褴褛、最平凡无奇的揽活小工。只是,小工也有纯粹的精神世界,深冬的夜晚,他窝在没有门窗的工地二楼的破被褥里,如饥似渴地读着《牛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孙少平与其他农村青年一样,经历了城乡的变迁,工业文明的入侵,以及农村大家庭的解体。处于时代巨变中的青年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渴望新知识的洗礼,另一方面,他又无限留恋农业社会里最淳朴、理想的道德体系。
这种矛盾,贯穿了孙少平命运的始终,而对于纯真时代的留恋促使他最终拒绝了亲人安排的在省城工作的机会,拒绝了女大学生示爱,成了一个地道的挖煤汉子,也奔向自己的宿命。
这大概是一个青年人生中最波澜壮阔的十年,但是学生、教师、农民、小工、矿工,他人生的每一次跳跃又是那样平淡无奇。然而,在这条平凡的道路上,他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与每一次用尽全力的抉择却又是那样可贵,这个世界从来都缺少盖世英雄,却多的是孙少平这样认真、从容面对生活的人。
爱难逃宿命
孙少平的恋人田晓霞在最好的年纪,为了救一个小女孩丧生洪水。她是地委书记的女儿,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才华横溢的省报记者,却死心塌地爱上了掏煤汉子。
路遥把田晓霞写死了,以此构建了他同样笼罩着宿命论的爱情观。爱情,不应是怦然心动,而应是平凡生活里粗茶淡饭的相互扶持与陪伴,并且不应该是超越命运与常理的。所以,孙少平与田晓霞不能在一起。
这种带有城乡二元对立的朴素爱情观贯穿了《平凡的世界》的始终。孙少平、田晓霞、孙少安、贺秀莲、李向前、田润叶、田润生、郝红梅……所有人的爱情都逃不出宿命。
故事结束了,我们不知道孙少安、孙少平们去了哪里,但随着20世纪90年代大量乡镇企业倒闭、矿难频发,我们似乎又可以预见他们的命运。
(《北京青年报》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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