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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4年08月05日 星期二

    上海徐汇区的养老实践

    梁建刚 包雨朦 《 文摘报 》( 2014年08月05日   08 版)

        从某种意义上说,养老问题类似于一座“围城”,越来越庞杂的组织、企业所提供的帮助究竟有多少是老人真正需要的?

        上海,这个中国老龄化最严重的城市,正竭力应对着一道世界性的难题:养老。记者近日在徐汇区蹲点采访时,看到一种经数年摸索、尝试后逐渐稳定下来的养老模式,它应该给予我们一些思考。

        七旬志愿者老唐

        70岁退休老人唐龙森的一天,是从弄堂里马不停蹄的穿梭开始的。早晨7点不到,他拎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熟门熟路地拐入一间石库门。沿着逼仄的木质楼梯向上,是独居老人陈忠义的家。

        陈忠义的老伴去年去世,他腿脚不好,眼睛也不大看得见,一天大多数辰光,只能躺在床上。但老人的脾气却很犟。远在昆明的儿子几番上门央求他去昆明同住,陈忠义总是一口回绝。

        他只想留在这间祖屋里。在老伴走后的日子里,除了女儿一周两次来帮忙烧饭,只有老唐是这里的常客,照料着陈忠义的生活起居。前一天聊天时陈忠义提起“想吃馄饨”,老唐第二天就买来了。

        在陈忠义吃早饭的间隙,老唐从楼下取了牛奶,倒了屋里的垃圾,又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将昨晚晾晒的衣服收回、叠好。

        做完简单的家务,已过去半个多钟头,老唐嘱咐几句下了楼,穿过狭窄的过道,大约5分钟步行后,走进一幢有天井的老式公房,三楼左手边一户人家早已打开门,等待着老唐的到来。

        住在这里的是86岁老人邵光宙,他的老伴去年去世。邵光宙生活尚能自理,但这两年白内障愈发严重,家里的电视声音总开得很大,“听”电视新闻是他打发时间的重要活动之一。

        邵光宙的老伴钱筱宾去世之前患了老烂腿,为方便就医和看护,曾搬到养老院住过一段时间。也正是这段养老院的经历,让邵老打定了坚决不去养老院的主意。

        邵老家中的书桌上放着一摞《解放日报》和一个放大镜,与书桌相邻的是一台台式电脑。“眼睛好的时候还能看看,现在不行了,主要还是听听新闻,和老唐聊聊天。”老唐曾做过社区居委会主任,两人是十几年的朋友了,聊得来。

        接下来,老唐还要去菜场,不是为买菜,而是为一个人。弄堂里生于1928年的朱珠凤,不大喜欢交际,虽然耳朵快聋了,腿脚却还灵便,至今自己天天准时上街买菜。老唐就趁此机会,在小菜场等她。虽然每次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但只要看见朱老太,老唐也就放了心。

        去罢菜场,老唐还要在街上找个人。90岁的谢家华,膝下无儿无女,一个人住在一幢小楼的二层,嘉善居委会多次想把她作为重点帮扶对象,但老人就是不喜欢。一来二去,老唐慢慢摸出了一套既让老人接受又能达到目的的办法。谢老太至今有着炒股的习惯,每天必去交易大厅看股票,老唐就在去营业部的路上等着她,通过路上看似不经意的寒暄来了解老人的需要:身体还好么?家里有什么要修的?

        整个上午,老唐的脚步没停过。日上三竿,他看了看手表,快到午饭时间,老唐又赶回到陈忠义的小屋。陈忠义的一日三餐都要老唐来帮忙热好。吃过午饭,老唐看看外面的天气不错,打算下午带陈忠义出去散散心。陈家楼下的杂物间里停着一辆轮椅,天气好的时候,老唐就用它推着陈忠义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多了个老伙伴

        老唐做过嘉善居委会的主任,没想到退休后却过上了更忙碌和充实的生活。他现在的身份,是社区“晚晴关爱”志愿者中的一员。

        像老唐这样的志愿者,在嘉善小区有13位。而在整个天平路街道有454人,结对帮扶了772位高龄、孤寡老人。

        为此,老唐甚至放弃了莘庄的新房,一个人住在老屋,“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更有意思”。

        嘉善居委会的“晚晴关爱”,核心是以稍稍年轻的老人来照顾年纪大的老人,相互帮助,这也是上海第一批老人互助组织,如今已运行3年。2012年起,上海市政府开始倡导“老伙伴计划”,正是类似于“晚晴关爱”。

        上海一直贯彻着9073养老格局——为90%在家庭自我照顾的老人提供社会化支持的社区服务,为7%的老人提供政府福利政策支持的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为3%的老人提供机构养老。“7”与“3”中,大多数或是高龄、独居,或是经济收入低,是老人中的困难群体。

        大投入的硬件建设、专业化的体系框架,并不能填补个人情感的沟壑。养老,面对的是千差万别的一个个人,所谓颐养天年,并非只是吃饱穿暖那样简单。

        一个老唐,一个有人关心、有人聊天的晚年,繁复琐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似乎远比所有组织的关心都来得贴心。

        老唐在弄堂里的“黄金搭档”张志荣,是居委会13名志愿者的“头儿”。两位老伙计常常“里应外合”,处理了不少附近老人的突发状况。有人在家摔倒了,老唐先赶过去,队长则给120打电话、引导救护员进小区。若老人子女不在,日后去医院挂水、陪护,两人就全程接送,一手全包了。不过更多时候,两人处理的都是小事:前两年社区里更换数字电视,换了新遥控器老人不会使,机顶盒不会开,一天几十通电话,就靠他们挨家挨户去教。

        对这对黄金搭档来说,两人年轻时就是热心人,邻里间没少帮忙。如今的志愿者服务队,在他俩看来不过是把过去邻里间的互帮互助变成了一项正式的、有组织的工作。

        他们与高龄老人之间不是自上而下的“救助”。或许,还不够专业。但这种老伙伴一般相互帮忙、依靠的日子,似乎更有了滋味。

        真正实用的关心

        让低龄老人来关爱高龄老人,常有人非议:何不借助更专业的社工?这些低龄老人又有谁来关心?

        其实,这并非下策。

        去年夏季高温,杭州短短半月四起空巢老人死于家中,杭州实施“黄丝带”走访行动,借助社工高密度敲门走访。记者采访时,老人们对陌生年轻社工的登门,多是提防与告饶式的拒绝。

        专业社工与邻里互助的孰优孰劣,没人比天平路街道负责老年工作的余惠娣更有体会。这两年,她已记不清迎来送往了多少“专业”的社工团队。“年轻人来了,把饭送到家,寒暄两句,走了,莫说年龄隔着几十年,实在没话说,更有谁会24小时随叫随到呢?”

        更多的时候,社工会来社区给志愿者做培训,播放专业的科教片,“告诉我们,搀扶老人正确的姿势应该怎么样,喂饭应当怎么喂,很科学,但对解决老人生活里琐琐碎碎的实际问题,起了多大作用呢?很难说。”

        在余惠娣看来,目前林林总总的各类为老社工团体,最大的问题是“不接地气”,有了科学理论、专业知识,但却和老人的需求挂不起来。

        “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在这种帮助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也因此受到欢迎。这两年,接待一拨又一拨赶来取经的人,也成为余惠娣工作中的重要一项。

        参加了数不清的经验分享会后,余惠娣也忍不住说了句实话:“说句真心话,我倒觉得嘉善小区的做法,不一定适合无限制复制、推广。”

        嘉善小区作为里弄式老社区,仍处于过去典型的熟人社会,居民多数在此生活了数十年,流动性较低,老年人集中。换成高层林立、流动性强的新社区,邻里互不相熟,老唐又何以上门?

        天平路街道也做过因地制宜的转变。在街道内的一处老干部公寓,街道将每栋楼的门卫发展成志愿者。因为他们最清楚楼内每户老人的出入状况,借助记录,一旦发现独居老人隔日未见时,即登门确认或提供帮助。

        各种变通,只有一个原则,给予老人真正的关心与爱。

        养老未来的市场必然是巨大的。不过,从不可复制的邻里关怀到可以复制的企业服务,它们所要面对的根本问题却是相同的:在当今社会中,老年人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这个难题不仅仅针对老年人群体;每一位老人的个体诉求,也应当成为养老服务建设的题中之义。    

        (《解放日报》7.24梁建刚 包雨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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