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殖中心那些事

    “单独两孩”政策出台了，本来就人头攒动的广东省内各大生殖医学中心更是热浪逼人。

    初夏的早上，45岁的王强跟同龄的太太从东莞赶到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下称“中山一院”）生殖医学中心时，门诊大厅里水泄不通的场景真把他们吓了一跳。专家号一号难求，需要提前排队预约。

    他们四处托人打听，最后辗转来到中山医科大学附属第六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听说这里成立不久，人少些。有的专家是从中山一院调过来的。”终于挂上号的王强夫妇松了一口气。像他们这样为生二胎而来的求医者近期剧增。

    在广州，作为全国最早一批成立生殖医学中心的中山一院和广医三院早就名声在外，每天都有很多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求子”，希望借助辅助生殖技术达到生儿育女的目的。

    中山一院副院长、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周灿权教授介绍：“经过20多年的不断发展，国内的‘试管婴儿’技术日趋成熟。我们每年有13万多的门诊量，完成各种辅助生殖手术周期数7000个以上，其中近4000个周期是试管婴儿取卵和新鲜胚胎移植手术，2000多个周期是冷冻胚胎移植，还有1000多个周期是做人工授精。”周灿权从1984年开始涉足不孕不育领域，30年过去了，究竟替多少对不孕不育夫妇看过病，他已记不清。但是，那些发生在生殖中心的悲喜故事，却有不少令他感慨唏嘘，无法忘怀。周灿权说：

    8年前冷冻保存的胚胎孕育出小生命

    “单独”可生两孩的传闻刚出，王晶晶跟老公就有了再生一个的想法。8年前第一次做试管婴儿手术时，她没用上的胚胎如今冷存在我们医院这儿。两个多月前，44岁的她再次找到我。虽然久没联系，但她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那是2006年夏季，当时37岁的她满面愁容来中心求治，对夫妇俩检查后，发现问题主要出在女方身上：双侧输卵管阻塞加子宫浆膜下肌瘤。经过一段时间的身体调理，即进行促排卵——取卵——取精——体外受精等流程，经过培育，有9个胚胎成活。她年龄不小了，为保险起见，我们将两个胚胎放入她的子宫，其余的胚胎冷冻保存在生殖中心的液氮罐里，万一失败可以再做。两个星期后检查，证实这次试管婴儿失败了。经过几个月调养，我们为她解冻胚胎并再次进行胚胎移植。

    两周后，化验结果提示妊娠成功！

    2007年秋天，一个粉嫩嫩的小公主降生了，给这个冷寂多年的家带来了生气。如今，小公主已长大成为一年级的小学生。

    8年后，“单独两孩”政策宣布当天，王晶晶即到居委会咨询，领到生育证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院。我们将她上次冷冻的胚胎解冻后，取出来给她植入子宫里，成功完成试管婴儿手术。这次她特别顺利，上星期检查发现，怀孕成功！

    很多患者促排卵手术、体外受精成功后，会将剩余的胚胎交给医院冷冻保存起来，也有人申请将剩余的卵子（或精子）冷冻保管。医院现在20多个装液氮的罐子，专门用来冷冻保存这些制造生命的精子和卵子或胚胎，都快不够用了。患者手术成功顺利生下宝宝后，多余的胚胎如何处理？我们会征求他们的意见，有人选择交费冷冻保存，有人选择放弃，有人会捐助作科学研究。目前冷冻胚胎的费用并不贵，每份110元/月。保管时间最长的胚胎，在我们中心已保存了二十多年！

    取卵16次，21次胚胎移植

    像王晶晶这样，做一两个周期就可以成功的人算很幸运了，有的人做三四次，五六次都不成功。生命孕育是一个十分奇妙的过程，很多不孕不育的原因我们知道，可以用医学的方法帮助你受孕成功，但仍有很多未知的原因我们还不清楚，便总会有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最折腾的一个要算年近不惑的刘小美。她婚后多年不育，严重的子宫内膜异位症令她生儿育女梦难圆。我们一共为她做了16次取卵手术，用新鲜或冷冻的胚胎，为她做了21次胚胎移植手术，最后终于成功孕育。得知怀孕成功的那一刻，她拿着化验单又笑又哭，不知情的人以为她发神经，只有我们知道，她多不容易——为生宝宝，她结婚后几乎没有上班，每次失败后一般要调理身体，大约隔个半年再做，你算算，她要花多少时间和精力？！   

    她终于成功生育了一个男孩。她来生殖中心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医护人员好多跟她都成了朋友。生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医生帮助你，但更需要你自己能坚持下去：包括精神上的执著、家人的鼓励以及经济的支撑等。目前，一个周期（完成一次试管婴儿手术的全过程）的平均治疗费用约3万元，而且不入医保不能报销，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一般打工一族很难一次次坚持下去。所以有不少患者做了一两次就放弃了。幸运的是，如今的成功率比起20多年前，大大提高了。最早阶段，能有个10%的成功率已算很不错，但现在，面对如此复杂的病人群体，去年我们全年的总成功率是45%。

    20多年来，试管婴儿从第一代发展到第四代。2010年，中山一院已可以采用最先进的技术为有遗传病的父母设计出“健康的婴儿”；不久后，又成功研发了“植入前遗传学诊断”技术，对β-地中海贫血和白细胞抗原系统（即具有造血功能的系统，HLA)配型同时进行诊断，这项技术又称“治疗性试管婴儿”，意思是在胚胎植入母体前先进行遗传学诊断，挑选出一个不仅不携带地贫基因，而且还能与前一个小孩HLA配型相符的胚胎。

    而这种通过基因选择的方式避免后代发生遗传病的诊断，做一次的费用大约为5万元。在国际上，这项技术从1988年开始首次使用。

    龙凤胎留遗憾

    好多人想得特别好：我最好能一次生个双胞胎，一儿一女凑个“好”字。殊不知，在进行试管婴儿手术时，双胎妊娠的风险比单胎大大增加。一般手术时为保险起见，我们也会选择放入两个胚胎，不少时候可能两个都着床成功，这时我们会苦口婆心劝说她们“减胎”。因为多胎妊娠的副作用多，容易发生危险，尤其是之前剖腹产者，子宫留下疤痕风险更大，搞不好，可能会酿成母子双亡惨剧。

    一想起两年前陈丽芬坚持生双胎，不听劝说，酿成终生憾事，我胸口就堵得慌。

    她来自珠三角某经济发达城市，农民家庭出身，生育愿望特别强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约36岁，有一个女儿快读小学了，按照政策他们允许生两孩，但是老怀不上，来我们医院做试管婴儿手术。当时给她植入两个胚胎都成功，夫妻俩特别高兴。考虑到他们已有一个孩子，而且女方的身体各方面条件并不是太好，我们建议她减胎，但他们坚决不从。孕妇在怀孕29周时发生早产，进行紧急剖腹产时，因为是胎盘植入，出现大出血，必须切除子宫才能保命。手术台上，她腹腔里的血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专家们使出浑身解数抢救，总共输了差不多相当于她体内10倍的血量，才总算将她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这对双胞胎由于早产以及一系列治疗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并发症。男婴双目失明，女婴也不十分健康。前后花了30多万元怀孕生育，却没能生下健康的宝宝，夫妻俩此时十分后悔。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在双胎妊娠中，产儿的死亡率和发病率是单胎的7-10倍，三胎以上的妊娠则更是大幅度上升。一般我们都会动员怀上双胎的孕妇减胎，但是很多患者都不愿意听从我们的建议。有些人甚至为了想多生一个，找到一些没有资质的生殖机构，拿生命冒险，我院的产科就抢救过好几例在非法机构“造人出事”后转来的生命垂危孕妇。

    (《羊城晚报》7.19 陈映平 底雪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