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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4年07月15日 星期二

    那时北大

    张曼菱 《 文摘报 》( 2014年07月15日   08 版)

        从我们这些“恢复高考”后录取的学子跨入校园,大学的肌体就复苏了。古老的燕园马上蜂邀蝶往,似乎,这座校园一直就是这样的。

        苦读成风

        那时上“小课”,都是必修课,要考试的。“大课”则常常人满为患,找不到座位,就站在走廊上,站在窗外。

        中文系的老先生们,如吴组缃、王力、林庚先生的课,那简直就像是节日一样,早早地就打听好了,届时如“打仗”一样地抢位子。我常去听哲学系的大课。以前读过的黑格尔著作,进校后看的《小逻辑》以及罗素等等,稀里糊涂。去听那些专家学者的讲解,梳理自己的积累,重新认知。

        有时在路上,看见人涌如潮地往某个方向跑,抓住一个问:“什么课?”一听,有吸引力,立刻改变自己的方向,也加入他们,奔去听这意外所得的课程了。

        当我出发前往北大时,父亲郑重叮嘱过:“到了北京大学,就要学北大独有的东西,《胡适文存》这本书现在找不到了,但是北大图书馆的孤本库里一定会有收藏,你去读。那是胡适自己的文字,你才可以了解到他的见解。不必看别人写的。”

        拿上两个馒头,我就进了图书馆的库本室。那里有一个长桌,周围是椅子,很冷清。

        开卷后,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胡适,写东西却是那么平淡,可以说是无奇。这样的文风,如何与鲁迅对垒呢?

        再看下去,觉得他徐徐道来的,比如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等,说中了中国人的通病。他讲话犹如一位朋友,不似鲁迅的激进和刺激人。

        胡适教人试图去找一条出路,怎样走出来。“实验主义”并不虚妄。他的意思是:你不必先忙着确定你的“主义”,多研究几个“问题”,也许你对中国就有了更加切实的了解。这一次孤独的阅读,对我至关重要。

        记得班上鸿宾同学时常熬夜。夏天,他站在路灯下面读书,一面用大蒲扇子拍打蚊子。班主任来查夜,他还躲藏,仿佛不需要睡觉。

        福建来的女生莹,可以背诵《唐诗三百首》。班上老范约她到未名湖畔去测试,屡试不爽。

        “挥金如土”看演出

        北大当时最出名的是“三角地”,那是连接大饭厅和宿舍的一个转角地带。“三角地”道旁有一排黑板,上面张贴布告,多数是海报,今天晚上有什么讲座之类;也有同学“告示”:准备处理什么东西等;还有“求友”的启事,直接申诉孤独,上面被批很多“我爱你”、“吻你”的戏谑的话。

        有一个男生宿舍失火,贴了一张“求援”,放了一只塑料桶在那里,我们走过都扔点饭菜票进去,还有同学捐赠多余的被褥。几天后贴出一张“谢谢!够了”。捐赠结束。

        文艺在复兴中,一批著名艺术家登台献艺。白淑湘的《天鹅湖》、李光曦的《茶花女》、盛中国的小提琴独奏等,眼见都是他们的最后流光了。

        我们踊跃订票,挥金如土。享受精神盛宴的那几个月里,我穷到用盐代替牙膏。因为没有钱买水果吃,这年冬季我的嘴唇一直干裂流血。但目睹这些艺术瑰宝的机会,我一次也没放过。

        有一个愉快的活儿,就是系里从文化部揽来许多剧本,让我们“代审”,填上意见,作个初选。每看完一部剧,就发两张“内部电影”票。当年那些还没有开禁的外国新电影和经典片都是“内部放映”,这正是我们最需要的。日本的《罗生门》,前苏联的《审判词》,还有《拿破仑》等名片,就是在那时看的。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

        一位中央领导人的儿子,因其父工作调动,从武汉大学转入北大读书,然后就退学了。

        这事的原因至今有两个版本。

        一说:武汉大学团委提出抗议:是不是以后武汉大学的学生都可以转学到北大?那位领导人从武汉调进京,他的儿子就可以转学到北大,莫非父亲升职了儿子的学校也可以升级别吗?

        另一说:这位“高干”之子考试四门不及格,按照校规必须退学;当他三门不及格,有人向第四门课的老师打招呼。可是老师说,“我不知道谁是谁的儿子,我只知道按标准打分。”于是也不及格。这样系里就劝退他。

        人家退学后,马上进了美国的一所名校。可北大说,他去哪儿我们不管,但这个分数不能留在北大。

        总之,一位高官的儿子在北大遇到了挫折。大家对“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对“事”有感觉,因而对校园生活更加珍惜和充满自豪感。

        当年北大,西校门是正门,是汽车不能进入的一道古典式的大门。学子和教员们熙来攘往,穿过门洞,有的推一辆自行车,也是旧的。总之,有一种学府气韵,很是“入眼”。每从外面灰尘仆仆地回来,一进这西门,就有了宁静感,回归感。

        一个男生在我耳边说:“你看,北大这么多学生,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人才。十年之后,这里面,可能出那么几个部长、一个总理、七八个顶尖级的专家,就不得了啦!剩下的也就是些庸才,还有几个坐牢的,这是肯定的。”

        他的这番话一直盘桓在我脑海里,很多年来,经常浮现、品味、验证。这就是这座校园的奥秘吧,永远没有划一的步伐,永远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永远有清醒的头脑在说话。

        (《北大回忆》 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14年1月版 张曼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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