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读庄子,常常被他的“大”震惊。然后叹息:庄子夸张啊!其实,庄子更多的时候不是夸张,而是虚构。
夸张,是对现实中既有之物的性状、功能进行适度夸大。虚构,则是凭空捏造一个现实中不存在之物及其性状、功能。比如,我们说某人跑得快,说:像飞一样。这就叫夸张。而《庄子·逍遥游》所谓“列子御风而行”,就是虚构。因为,人不具备飞翔的功能。
《水浒》中写鲁达打死镇关西,怕吃官司,“一道烟走了”,这是夸张。写戴宗腿缚两个甲马,日行八百,夜行一千,这就是虚构。因为,人腿不具备这样的功能;甲马的加速功能也只有戴宗使用才灵验。
夸张,是要有分寸的,不能不受制于经验。庄子的朋友惠子,这样说一个葫芦:“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这就是夸张,因为他有分寸。失去了分寸,就成了笑话。
但是,庄子写的任公子钓出的大鱼,为什么不会为我们所笑,反而为我们所惊佩?因为他的鱼是虚构,我们不能再用经验和分寸来衡量——衡量者,用衡来量也。“衡”是什么?衡是人间的尺寸。用庄子的话说,方内的尺寸不能丈量方外的事物。
庄子为什么要虚构?答案很简单:为了超越现实之价值,从而摆脱现实之束缚,庄子要建构一个超越现实的世界。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人间一切标准、立场、是非、价值,也就是——“衡”,才会失效。
庄子是大的。但是,这种大,不是现有世界既有之物的某种夸大,而是一个全新的弘阔的宇宙。
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庄子·德充符》)
庄子的大,是不能用人间之“衡”来衡量的大。
(《光明日报》6.28 鲍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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