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剩客”的取暖地

    “毕剩客”是指一毕业就失业或者毕业很久都没有工作的大学毕业生。

    在浙江杭州，有这样一家旅社，6年来已收留2.5万余名“毕剩客”，成功帮助其中20%找到了工作。它不仅为求职者提供第一晚免费住宿等服务，同时还为毕业生们增添了自信。

    “抠门”的旅社

    励志的气息咋成了“毕剩客”想拍“求职公寓”

    杭州，万塘路，某条小巷中一处并不太起眼的旅社，在这儿进出的多是高校毕业生。

    说它是旅社，其实更像大学宿舍。长长的走廊，两边共有房间17个，可提供140个床位。每间宿舍，用“搜狐”“百度”“小米”等令人神往的“最牛企业”名字来命名。

    敲开“小米”房，来自宝鸡文理学院化学专业的大四女生杨杏正打算出门。此时早上9点不到，屋内只剩她一人。她颇有些难为情：“大清早都匆匆洗漱出门找工作去了，我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呆着……”这个不到20平方米的房间，放了4张高低床，每张床配2个简陋的带锁铁盒，用来放贵重物品。事实上，除了电脑和手机，穷学生们还真没啥值钱东西，谁不是拖着个拉杆箱，就这么住进来了？

    旅社创始人温少波说，这里的床位，每天只要28元，而且凭学生证或毕业证，入住首日免费。偶尔也有房客，在享受第一晚免费之后，一副“囧”样走到前台，支支吾吾：“工作还没着落，生活费全用完了，能否打张借条？”此时，旅社“大内总管”余愉快通常会建议对方来前台实习，除免费提供住宿外，还有兼职收入每小时5元。

    旅社离浙江省人才市场直线距离不过200米。位置很黄金，租金不便宜，1000平方米的面积，月租4万元。免费床位大多来自社会捐款，温少波不赞成倾家荡产做公益，“你要解决社会问题，但不能把自己也变成一个问题”。

    故而，旅社中弥漫“抠门”气息。墙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明确一条：“请注意节约用水、用电，空调将在3摄氏度以下与37摄氏度以上开启，每天开启时间为2小时，全天开放成本实在太高，望谅解”；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洗澡需刷卡，一次3毛钱；为减少人力成本，旅社鼓励房客自叠被子、自扫房间，因为“我们这里随时会有企业来招聘，勤快些没啥不好，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励志的气息

    据说这家旅社里产生过百万富翁。那是一名金融专业的毕业生，在此韬光养晦半年多，最终觅得一份体面工作，现年薪百万，还将旅社中曾经的室友，变成了事业拍档。

    与那些流传着的故事相比，旅社“大内总管”余愉快的经历，则最为现身说法。2008年，余愉快从杭州某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这年年初，一家公司老板许诺要录用他，让他定心等签约通知。岂料苦等3个月毫无音讯。再去问，才知老板录用了关系户。这对余愉快打击不小，他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消沉了2个月，直到学校推荐他去参加面向寒门学子的专场招聘会。

    在这场招聘会上，余愉快邂逅前来摆摊招人的温少波。旅社“求职住宿+求职服务”模式令余愉快泛起温暖，且有惺惺相惜之感，于是果断加入。从实习生一路走来，而今已升任店长，完成了人生一次“逆袭”。

    而旅社中常冷不丁出现、人称“跳槽帝”的晓林鹏，也以其独特方式，激励后辈以淡定之心面对求职路。他毕业迄今2年，找了多份工作，最长坚持了7个月，最短仅2个月。每回“空窗”期，他就来旅社打工挣床位，兼顾着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开导或指导那些“愣头青”们。“所以，除了提供低廉和免费住宿，我们还生产梦想。”温少波说。

    当然，梦想是靠氛围和力量，一点点支撑起来的。

    旅社的每一位初来乍到者，在前台登记时都能获得一个绿色礼包，包括一张免费住宿卡，一张写给父母的明信片，还有一份杭州求职地图。

    待他们入住后，旅社会有专职的“人才红娘”，向新房客索要一份简历。这些“红娘”们与杭州许多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有着长期联系，可推荐学生们去合适的企业面试。想当年旅社还没啥名气时，那些面试机会，多是“红娘”们挨个给企业打电话，磨破了嘴皮子争取到的。

    “红娘”王姐得意地说，4年前，店里有位女大学生，铁了心要去一家生产食品料理机的公司上班，但屡投简历均石沉大海。王姐获知后气不过，“这么忠诚的员工哪里找？”于是，王姐陪着那女孩，辗转2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直接去了该企业总部，誓与人事经理“当面对质”。保安拦着不放，王姐就陪着女孩在楼底下直守到晚上8点，人事经理恰好下班下楼，于心不忍的保安悄悄暗示，王姐跟女孩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勇气和诚意打动了人事经理，由此获得了面试机会。王姐透露：“那女孩终于梦想实现，成为企业一线员工，后来又进入到管理层，并在杭州结婚、定居，最近刚来过电话报喜，小孩都生啦！”

    而今旅社名声在外，渐渐成了被企业倒追着、求着——有语言培训机构前来觅才的，据说上岗后年收入可达十多万元；有正在快速扩张期的餐饮企业前来求助的；还有附近一家通讯公司的人事经理找上门来，一见面便急吼吼张开一只手，要500人！

    咋成了“毕剩客”

    在余愉快看来，即便今年有727万人从高校毕业，遭遇“更难就业季”，依然有企业求贤若渴。以他的经验，正常情况下，在旅社住12～15天，经历两轮面试，大多能找到第一份工作。“至于那些‘毕剩客’，我只能说，而今一些‘90后’的心态，着实看不懂”——好不容易为大学生争取到一个面试机会，对方却说“不去”，理由千奇百怪：下雨不去，打雷不去，公交车要转好几辆的不去，更奇葩的答案则是还有2集电视剧要看。

    也有人是因为不适应而被“剩”。最近店里就有位男生，学的是生物科学专业，大学期间整天呆在实验室里，毕业想转型做服务行业，但因性格内向，面试时连对方长啥样都没看清。几次挫折，便自暴自弃，窝在旅社不出去。

    阅人无数的余愉快和“红娘”们，便担当起挽救“毕剩客”的重任。余愉快说：“我提醒那位学生物的男生，低头是大错特错，害羞是面试中大忌！那哥们问我有何对策，我就教他一招，面试时，别盯着对方眼睛，就盯他眉间，演员演戏时就用这方法！”于是整整一周，余愉快一有空，就跟那男生面对面练“对手戏”，“渐渐，那哥们就能‘放电’了，眼下工作都找好啦！”

    帮改简历，也是旅社职工的强项。河南大学生王天宁刚被“红娘”张姐点拨过，宛若醍醐灌顶，原来许多人求职第一步，就栽在了简历上，“我的简历有两大毛病，一是主次不分，顺序颠倒，一上来就大篇幅阐述自己在学校里干了些啥。张姐说，招聘单位压根不看重这些，应该开门见山就阐述自己的求职意向，说明自己希望在这份工作中得到什么；二是手机号码没换成杭州本地的。张姐说得有道理，人家HR(人力资源经理)一天要拨几百通电话，如果发现号码前还要加‘0’，很可能直接就‘下一个’了……”

    想拍“求职公寓”

    温少波最近在看一本书，卷前小语中有段话与其心心相印——做点跟升官、发财、成名没关系的事，做点跟自己的情感和精神有关的事。

    在开这家旅社前，温少波当过主持人，开过传媒公司，也做过房地产营销，而且业绩还不错。然而年近不惑，这位商界人士却突生感慨：“既然青春留不住，不如做个好大叔。”

    于是他自嘲“开始混迹于社会企业领域”，于是便有了这间旅社。

    旅社开办至今，平均入住率达83%。做社会企业何其难，一方面要一分一厘省出成本，另一方面要说服社会参与。旅社内无线网络是免费的，考虑到通信也是求职开销中的大头，温少波还好说歹说，把某运营商“忽悠”了进来，每位入住者均送一张50元电话卡。还有一家银行，也被温少波拽进来，办一张该行信用卡，免费送一晚住宿。

    “我突然发现，做社会企业这些年，周围人看我的眼光不同了，多的是赞许，这是做纯粹商业企业换不来的”。

    眼下，他又开始四处“化缘”，是为又一个梦想——将旅社的故事，拍成一个青春励志系列剧，“名字想好了，就叫求职公寓，剧本也写好了，其中人物，都有真实原型”。

    温少波说，从旅社的一间窗户望出去，对面，就是天目山路上的支付宝大厦。这家大学生心目中的理想公司，如此近在咫尺，但他们所要跨越的，又何止是这一点点物理距离？

    (《解放日报》6.5 李晔 韩跃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