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电影《归来》的首个发布会上,云集了上百家媒体,有记者问主演陈道明:“你和巩俐合作、和张艺谋合作的感受如何?”他烦了,反问:“你这么有文化的人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这些或别人在心里偷偷说的话,他却不顾情面当众指出,像那个戳穿皇帝新衣的孩子,还多了些故意的成分。他不会为“顾全大局”,去迎合一种虚伪的和气。
20多年来,他一直如此,保持一种特立独行的清高。纷繁杂乱的中国娱乐圈里,他如一个另类的存在,清醒、不妥协、也不试图改变别人。
转 折
在陈道明现在看来,出演《围城》对他而言,是一个重要转折。由于这部电视剧,使他对演员和影视圈有了重新认识。
《围城》播出之后,陈道明一炮而红,跃升一线演员。迅速走红带来的浮躁和狂妄,陈道明说自己在那时都有过。
因为《围城》,陈道明与钱钟书结识,并几次向他讨教。钱钟书家里,没有任何家用电器,陈道明记得最深的是唯一出声的就是煎药的药锅子。可他很羡慕钱先生家里弥漫的气息,那种闻得到书香,也让人感到安静的氛围,眼前是两位饱读诗书,却非常浪漫、非常懂得生活的老人,他看到了一种真实的从容。迷茫的年轻人突然感觉,在这样的文化人面前,自己狗屁不是。
之后,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职业,“我觉得我的前半段生活近乎于可笑。”他发现这个躁动的圈子带给人不由自主的浮夸,“当你突然间被别人的赞扬声包围了,你的抵抗力到底有多强?你还是你自己吗?”他重新想,“到底应该怎么存在才算是正常人?”
90年代初父亲去世,加剧了他对演戏的怀疑。他甚至一度厌恶演戏。可已年过40,要想离开一个熟悉行业,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他给自己定下了未来希望成为的样子:一个满腹经纶却不炫耀的平凡人。
一旦甘愿放下名利的欲望,也就不需要去假装和说套话了。
较 劲
当年一起拍《一个与八个》的小伙伴们,在这之后的30年间,潮起潮落,不断调整自己适应时代的姿势,以不同面目、态度出现在不同的时代中。只有陈道明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始终只执着地和他的角色较劲,甘心演着电视剧。
他对表演较真的程度在圈中是出了名的。陈道明说,自己的创作习惯是导演可以无限拍,从拍《围城》那会儿就这样。导演即使说“OK”,他也再给你来条别的表演方式的。同样的情节、位置,他会给出“大”“中”“小”不同的尺度分寸的表演,把几种状态都演出来,“最后导演来选择。”
在《归来》中也是如此。或许因为与角色太接近,此次陈道明有意识地想“不让自己演得太舒服”。因为觉得很舒服的时候,表演习惯就跑出来了。
陈道明一直是中国身价最高的男演员之一,可拍戏的时候,他不迟到,也不早退,甚至为了让自己状态不懈怠,拍戏现场连椅子都不带,一直是拍多长时间,站多长时间。“有人说我很难搞,为什么呢?因为我要求自己很多,所以我要求别人也很多。”
底 线
陈道明至今保持深居简出的生活,他不参加应酬,不问时事。手机也形同虚设,十几年不开机,永远调在信息台,几天统一收一次。
陈道明以一种固执的缓慢,生活在自己的步调里。
近四五年,在不多的接受采访的时候,陈道明已不局限指正身边所见的不满,他开始公开批评国内品质低劣的影视剧作品,包括圈内急功近利的风气。
他觉得现在没意思,他曾对媒体说,“特别想念上世纪60年代的那种纯朴、70年代的上进、80年代的创新和无畏。到了90年代,商业消费时代来了,到现在愈演愈烈,把文化当成了商业”。
但他似乎无心去做振臂高呼、或以自己的知名度去影响什么的事。他既没有想因此成立什么工作室,多做些好剧来略微改变这个环境,也没想做个公知,搞些演讲。他觉得自己并不具备这个能力,也不想进行这样的尝试。
“我这一辈子,就是(在做)一个‘人’”。他只给自己设定了为“人”的下线,即你可以不知道对社会和朋友有多大贡献,建设性是零都没关系,但一定不能有破坏性。“不管任何情况下,不能对人和社会有破坏性,这是做人的底线。
(《中国新闻周刊》2014年第18期 丁尘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