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有生不出来的,没死不了的,希望咱们走得体面。
我跟朱新建其实不熟,大部分印象也是通过朋友聊天听来的。早先是南方一些作家朋友认识他,说有一个南京画家叫朱新建的,很能聊,话头起来都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一聊能聊好几顿饭。叶兆言、苏童、陈村和陈丹青都认识他,说他画儿画得好。老朱的画有泼皮气,粗鲁生动,这大概是新世纪的新气象吧。
朱新建感觉上还是人缘不错的。后来病了,话也说不太利索了,每天家里还是人来人往,朋贾满座,透着热闹。人活几十年,就算你真是一大好人也好,还是有利用价值也罢,有人愿意陪着坐会儿,聊会儿天儿,买你张涂鸦,也说明你没白活。好多人老实巴交了一辈子,跟谁都没红过脸,真到老了病了,也是一个人待着。我其实是很喜欢南京人的。我也是生在南京,腆着脸算也是半个江苏人。南京人跟我们家也算有缘,找来找去又找一块儿去了。
有一天,王咪回家来跟我说要跟朱砂结婚,问我要不要去见见陈衍和朱新建。这种事躲也躲不过去,其实周围有不少人都认识朱新建,柯蓝、非非、计洲也经常去陈衍那儿,都说当天可以在场,陪着一块热闹,起个哄就把这事哄过去了,弄得我再不去见就显得矫情了。后来有一天就找了苏小和老姜作陪,下午一起去陈衍家。
朱新建比我想象中状态要好不少,一来就张罗着大家看画,不是之前听说的说不了话的样子。大家说什么他也都懂,能跟着重复句子后头那几个字。你要是说得不对,他会着急,说:不对。他从书架上取下来一张他和陈衍年轻时候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年轻姑娘透着稚气,一黑面男人站在姑娘后面,倚着一面砖墙,典型的80年代文艺青年的样子,貌似我认识的好多人当年都有那种气质,披靡众生。
春节的时候听说他病了,住到了武警医院。春节过后没几天就说吃不下饭了,接到医院去希望能挂挂营养针。过了两天,老朱就走了。遁入彩色世界,人格湮灭,能量的归能量,物质的归物质。
我后来想想朱新建也就比我大五岁,虽然有些人叫他老爷子,其实算是同辈人。人到中年,总是会先走一批人的。很多好人英年早逝,走的时候不过40来岁,剩下我们这些人无耻地活着。早走晚走都是一辈子,就算恶心地活到百岁,也逃不过一死,只是死得更难看一点。
朱新建身前也是个爱热闹的,画家嘛,家里总是人来人往,跟集市似的。但到最后,总归要自己面对自己。不管怎么说,有生不出来的,没死不了的,希望咱们走得体面,来世托生个好人家,逍遥一辈子。天堂,不去也罢。
(《京华时报》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