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日的藤本健二

    藤本健二今年67岁。在11年时间里，他曾作为金正日的贴身御用厨师，娶小自己20岁的朝鲜女歌手为妻，住在高级干部公寓，开昂贵跑车。如今，他和并不年轻的情人隐居在日本一座偏远小镇，过着拮据的生活。

    藤本的生活很困窘。如今居住的两层民居是他不久前分期付款买下的。狭小的客厅被沙发与橱柜占据了一大半空间，厨房里杂乱无章，食物垃圾也随手丢在一旁。唯一提醒来访者他往日身份的，是他在2012年重回平壤时与金正恩的大幅合影。照片里，他将头埋在金正恩胸前，流着泪拥抱朝鲜新任领导人。

    藤本第一次去朝鲜，是1982年8月。那时他只是东京板桥区一位普通的寿司师傅，和一个叫福生的女人结婚。有一天，板桥料理协会的会长突然打来电话，叫他去朝鲜新开的寿司店工作。

    到朝鲜工作两个月后，有天晚上，寿司店的负责人向藤本嘱咐，准备30人份的寿司材料。随后他被带到了海边的元山招待所。

    在招待所有个晚宴，藤本负责捏寿司。坐在右手边的一个人吃了寿司之后，间这是什么。藤本对翻译回答说是金枪鱼膘。那人听了翻译的话之后，不断对藤本喊道：“one more（再来一份）”。几天后，藤本在报纸上看到照片才发觉，那个说英语的人正是金正日。

    他深信是自己敢说真话的直爽性格赢得了将军的信赖。江边宴会之后，金正日又举办了几次晚宴。每次宴会结束，翻译都会转交给他一个白色的信封，里面是当天的小费。

    第五次给金正日做寿司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大概是将军很开心吧，想把小费亲手递给我。”藤本回忆。可是信封落在了他脚前的地上。

    藤本没有去捡的意思。他感觉受到了侮辱，瞪着金正日。

    周围一片安静。干部们都吓得不敢出声。金正日盯着他生气的脸，表情似乎也微微诧异。“将军一定想，这家伙和我周围的人、那些只顾说奉承话的干部，都不一样。”最后还是翻译捡起信封，藤本接过后鞠个躬就离开了。

    后来一次聚会，他像往常一样站在金正日的面前，跟将军问好。令他吃惊的是，金正日居然向他道歉了，“藤本，上回对不起。原谅我。”

    藤本确信，正是这件事为开端，他与金正日的关系渐渐走近。

    自此之后，藤本就开始时常陪伴在金正日身边。金正日想要吃他的寿司了，就让手下给他打电话。

    1988年5月，临近藤本回国探亲的日子。出发前夜，金正日对他说：“藤本，在我身边待10年吧。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在平壤给你开一家寿司店。”好处还不止这些。金正日额外给他配了豪华公寓和跑车，并指定他娶22岁女歌手严正女为妻。他最终同意了。

    藤本有了一个新身份：金正日“御用”厨师。藤本自己也承认，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干部们嫉妒金正日对他特殊的宠爱。在派对中，金正日会突然叫他过去，让他倒一杯酒，然后“藤本，喝”地一口气喝完。喝完，将军问：“藤本，你喜欢我吗？”藤本每次都回答：“嗯，最喜欢将军了。”金正日就在他的脸颊上亲一口。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几十、上百回。

    这样的关系在1996年出现裂痕。那年6月，藤本前往日本采购食材，因为同行者使用伪造护照被怀疑，随后滞留冲绳。被监控了一年半，他想尽办法跟警视厅签了取消保护协议，重回平壤。很快，朝鲜再次派他到国外采购，他没想到这次金正日对他进行了考验。宾馆房间里装有监视器，藤本却不知情地给日本警视厅厅长打了电话。这一次，他被怀疑进行间谍活动。

    回到朝鲜，等待藤本的是18个月的软禁。直到2000年4月，他才再次见到金正日。将军说原谅了他，但他还是害怕。2001年8月19日，藤本利用再次去日本采购的机会，抛弃了朝鲜的妻女，成为了一名脱北者。

    脱北后的十几年里，他没有回高级寿司店工作，目前唯一的收入来源是媒体给的高额采访酬金。有时节目组找他宣传厨艺，他就连夜在家做好寿司装进盒子里，快递送到电视局。一次能赚30万日元。

    藤本开始写回忆录，他的每一本书的关键词都离不开金正日、金正恩。而在每一本书里，又都共同地抒发着藤本对于这个家庭的拥戴和作为一个背叛者渴望获得原谅、回到北朝鲜的心情。

    2012年，藤本终于得偿所愿。7月21日，他受金正恩邀请，再次回到平壤。这次的行李中，有给朝鲜妻女的礼物，也有一把新刀。这昭示着他的野心：重回朝鲜，用这把新刀为新将军金正恩做菜。

    藤本与年轻的将军见面，两人紧紧相拥。“金正恩将军原谅我了。原谅我的背叛了。”藤本说。

    但他没有从这位年轻将军口中听到期盼的邀请。金正恩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叫他“叛徒藤本”。十几天的探访结束，他独自坐飞机回到了东京。

    “到了现在的地步，已经没法回去了。”藤本说道。他刀板上的寿司无缘再影响朝鲜将军的味觉。

    （《博客天下》2014年第9期 吕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