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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岁的郭敏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晚上她会去幼儿园接两个4岁的孩子放学，一米五的身材淹没在车流和烟尘中，一手拉一个。在北京，这样来帮儿女照看孩子的老太太实在太多。
两个孩子不是她的孙辈，而是她的儿女。56岁那年，她使用胚胎植入技术生下一对龙凤胎，刷新了北京地区产妇的年龄上限。
郭敏唯一的独生女儿在2005年车祸中去世。那几年，郭敏“想得脑袋都要炸了”。直到她看到一张报纸：“日本有个女人60岁生了孩子。”那一刻，她无比感谢自己从南昌老家来到北京。
剖腹产下两个孩子，连手术带生产一共花了8万元。其中有3万是向老母亲借的，母亲后来发现她还不起，说：算了。去年老伴脑梗塞发作，住到了他与前妻生的儿子家。现在郭敏一人养两个孩子，母子仨住在月租金600元的出租屋里。
郭敏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给孩子冲奶粉、洗脸、洗屁股，八点半送到家门口的打工子弟幼儿园。然后回家做账，做到中午吃一袋方便面。下午继续做账，五点再去接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白净、活泼，有一种格外撒娇的姿态。他们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你比别人的妈妈老”诸如此类的问题，而是抢着上来要她抱，“妈妈我想你了”。
除了一千八的退休金，她现在为七家公司做账，每家付给她的报酬是200或300元。都是老客户，看她认真，就一直做下去。但每个月需要她自己去把账取回来送过去，顺便结报酬。这些公司都很远，前几天两个三十出头的电视台记者跟在她后面拍，拍到实在走不动了，她却仍然健步如飞。
每周二、五上午是郭敏逛街的日子。菜市场就在楼下，她却坐公交去赶更偏远的农村集市，因为那儿的河鱼比村里便宜两块五。一条三斤的鱼买回来，她和两个孩子能吃一个月。打开郭敏家的冰箱，大蒜和鸡蛋几乎是仅有的库存。她每隔一天给孩子们做一小碗蒸鸡蛋羹。幼儿园下午三点有一顿面条做间食，这让她窃喜，认为是占了便宜。
对四年来疲于奔命的生活，郭敏说：从来没有一秒钟后悔过。但她感觉到了恐惧：腰扭了两次，大夫说不能再扭第三次了。她总是特别小心，远远听到汽车喇叭声就往路边躲，姿势和神情都像极了走钢丝。她知道，一旦她倒下，两个孩子就只能“推向社会”。可如今，两个孩子她已经抱不动了。
四岁了，两个孩子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其实，他们的衣服玩具不算少，从会唱歌的塑料猫到儿童脚踏车，从背心到羽绒服，一应俱全，塞得满床都是。全都是邻居、好心人送来的。唯独没有失独家庭——那些家庭一般都会把亡故孩子的东西留着做纪念。
（《南方周末》3.20 冯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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