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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这是中国职业化改革之初最大规模的一次“洋务运动”。1993年的11月17日，当22名足球少年开始前往足球王国巴西的旅程时，他们是否遥想过若干年后人们将怎样评判这段历史？这次耗资超过一个亿、汇聚国内少年精英的足球冒险，最终在中国足球的大染缸中偏离了初衷。
“足球王国育球星，争当球星育中华。”20年前距离巴西圣保罗约70公里的一个足球训练基地围墙上，这两行用红色油漆刷出的大字至今仍然停留在那批健力宝球员脑海中。几年前去过训练基地的朱广沪发现，这块土地已经被重新翻修，墙上的标语不见了。至今，李金羽等球员都还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或许，两行大字存在与否的区别并不大，这批背负了太多的球员，终究没有实现当初留学前的梦想……20年后，昔日的少年们即将在11月底重走青春路，可蓦然回首，中国足球仍在原地踏步。
沸腾的心情马上沉寂
直到现在，朱广沪对于1993年出发前往巴西的一些细节，记忆犹新。
“从北京出发的时候走了两次，第一次因为大雾没去成，之后我们又在香港住了一天，到巴西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11月18日。”在经过近两年时间筹备后，三名教练、四位工作人员带着22名年龄在16岁左右的小球员终于把脚步迈上了足球王国的土地。
在当时，组建一整支球队集体留洋，对于中国足球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组建健力宝队最直接的原因,是当年徐根宝率领的国奥队失利后，国家体委和健力宝希望通过送出一批人去巴西留学的方式，可以为中国足球培养一些有用的人才。”1992年4月25日,中国足协与广东健力宝集团公司签订协议，正式组建中国健力宝少年队。朱广沪回忆道，“从选拔过程来说，方方面面特别重视，特别组建了专家团，里面很多人去过匈牙利。前前后后准备了近两年时间。”
朱广沪所说的专家团中去过匈牙利的那批人，是中国足球历史上第一次整队留学取经的经历者。1954年，为了改变足球孱弱的现状，中国曾经派出20多位球员去匈牙利学习，那批球员中的张宏根、年维泗等人后来成为中国足球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又一次整队留洋，目的地是足球王国巴西。当第一批26名队员被送到广西梧州时，又淘汰了4人。最终，22名孩子获得了前往巴西的机票。代表健力宝的球队副领队张健说，健力宝在5年内投入了大约1亿元，但是球队的条件还是很艰苦，“中介人在巴西选的训练营，位于圣保罗州的茹杰吉巴斯市。训练场内长满杂草，条件不如国内。”
1993年11月17日，这群孩子在教练朱广沪的带领下，飞行了30多个小时，从北京抵达巴西圣保罗机场。来到距离机场323公里的荒凉山庄，大家沸腾的心情马上沉寂。球队没有训练场，没有大巴车。随着时间的推移，队里的文化教员、翻译、队医都走了，厨师也受不了寂寞而离开。教练只好亲自下厨，这些正在长身体的小伙子，只能夜里偷偷到厨房翻找食物。而远在异乡，这批刚刚十几岁的孩子也经常陷入无尽的乡愁之中。有一次李金羽妈妈从沈阳打到巴西的国际长途，由于母子俩聊得太投入，电话费就花了100多元，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
当时的中国足球界在这支健力宝队身上寄托了太多期望甚至是幻想，二十年后，回头看来，当年的期盼多少有些不切实际。
幻想的彻底破灭
在健力宝队开赴巴西留学前，他们已经收到了中国足协下达的目标：“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6年世界杯上改变中国足球的命运。”当时李铁、李金羽、隋东亮们都是悉尼奥运会的适龄球员，而中国正在申办2000年奥运会，一旦成功，中国的确需要一支拿得出手的足球队。等到2006年世界杯时，这批球员的年龄在28岁左右，这是绝大多数球员职业生涯巅峰的年龄。
在职业化之初那个年代，经历过桑巴足球沐浴的健力宝队的确曾经给人“清新脱俗”的感觉。1997年,国足从健力宝队抽调李金羽、李铁、隋东亮、张效瑞、李玮锋和郝伟六人提前归国备战十强赛。在年初的“登喜路杯”比赛上，李金羽门前的灵气、张效瑞的盘带和隋东亮的大局观,显然超出球迷对于当时中国足球的认知，这6人被球迷爱称为“六小天鹅”。在那个缺乏偶像的年代里，李金羽他们成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无数少男心中的榜样。
1997年6月，在马来西亚进行的世青赛中，足协特地召回健力宝队出战，本想借世青赛之际让这支球队一炮走红。岂料中青队首战以0比1小负美国队，随后以两个1比1战平加纳队和爱尔兰队，小组赛垫底。几个月后的十强赛中，大连金州体育场内全场“换李铁”的喊声算得上是对于健力宝球员的一种讽刺。
在最被国人寄予厚望的1999年悉尼奥运会预选赛上，以健力宝球员为班底的国奥队没能跨过韩国这一关，未能晋级悉尼。要知道就在一年前，这支健力宝队回国后就因为球员产权问题宣告解散，悉尼奥运会预选赛可以看做是这支球队谢幕后的演出。再加上球队组建之初瞄准悉尼的目标，这一次的失利，让很多人对于健力宝队的幻想彻底破灭。
“从结果上看，健力宝的确没有实现出去前足协制定的冲击悉尼奥运会和2006年世界杯的目标。”在朱广沪看来，这批球员是他经历过最有天赋的球员，但“他们没能达到应该有的高度。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当然，作为“健力宝”之父，朱广沪不会承认健力宝的失败，“如果从这批球员日后的发展来看，他们绝大多数都进了国奥队，还有很多人在不同时候入选过国家队，这是成功的。”
凭借2004年中超元年的冠军，朱广沪获得了执教国足的机会。但2007年亚洲杯,对于朱广沪和国家队而言都是一个关键节点。令朱广沪没有想到的是，他最为倚重的嫡系部队，却在最后时刻突然“掉了链子”。小组赛最后一场比赛,中国的对手是乌兹别克斯坦，国足只要打平对手就能出线，但李玮锋和郑智两人因为累计黄牌停赛，李雷雷赛前突然受伤无法出场，下半场最后时刻连丢三球，国足崩盘惨遭淘汰，朱广沪的国足主帅生涯宣告结束。
没有一个人达到预期高度
时光荏苒，回首往昔，这批少年的命运随着中国足球沉沉浮浮，有些甚至如浮萍般朝不保夕。特殊的转会体制，训练方式的格格不入，归属权的纠葛，这些都加速了他们的陨落。
张效瑞的改变最为明显，那个带着最纯真桑巴球风归来的单车少年，在加盟天津队后迅速迷失了，从主力到替补到最后连上场都难，在球场上更多时候球迷看到的是他迷茫的眼神。事实上，在他身上发生的故事恰恰是巴西和中国两国足球理解上的分歧。当年在巴西，张效瑞的盘带甚至令巴西教练惊艳，“给他空间，等到什么时候他知道带球和传球的合理性，他会更加厉害。”巴西人曾经对健力宝教练组如此说道。但在之后回到国内联赛，中国足球相对更加机械式的战术要求，更加功利化的赛场气氛，并没有给张效瑞“理解”合理性的机会。
留学时被认为可能成为划时代门将的李健，同样也是中国“浅薄”足球环境的牺牲品。他效力的八一队,在中超开始前的那个赛季降级、撤编。李健的下一个东家重庆力帆更是风雨飘摇。等到李健自己想要转会的时候，又因为中国足球特殊的转会制度落空，最后只能无奈宣布退役……而教练李辉在接受采访时也说：“对于这批球员，没有一个达到预期的高度。”
其他球员中，除了去海关做公务员的杨晓平，改行做生意的鲍文杰和邱卫国，当年的健力宝球员在退役之后大多如前辈一样成为教练，有些人甚至可以说小有成就。
郝伟执教长沙金德时就已经是中超年龄最小的主帅，如今他已经成为中国女足主帅。李金羽今年刚刚开始执教中甲球队沈阳沈北，赛季中后期他一度带领球队夺取多场连胜。
那些当年怀揣梦想的少年们，如今即将进入自己人生的下半场。一代人的青春和梦想，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无情和现实的残酷。属于健力宝的故事已经结束，尽管他们的身影还会时不时撩拨一下球迷内心深处的记忆。
(《东方早报》11.7 宋承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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