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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3年11月16日 星期六

    夏俊峰的工友们

    《 文摘报 》( 2013年11月16日   06 版)

        夏俊峰是沈阳一名小贩,2009年,他和妻子在马路上摆摊被城管查处,接受处罚时,夏将两名城管队员刺死。今年9月25日,夏俊峰被执行死刑。而今天我们要说的是夏俊峰的工友——中国第一批下岗产业工人。工厂破产,他们被迫面对一种新的无所依靠的生活,而夏与两名被害者的悲剧,某种程度上也从这一刻开始。

        曹佳:夏俊峰是那个大多数

        曹佳和夏俊峰相识于学生时代。1996年毕业后,俩人商量好,一同分配到沈阳防爆电机厂。

        当时,这是一座拥有近3000员工的老牌国企,在全国同行业排名第三。但曹、夏两人报到时,国营工厂的颓势已现。他们被分到车工岗位,指定给一个师傅,师傅却不管他们,心不在焉。工人们一拨儿上午来,一拨儿下午来,曹佳发现,穿工作服的意义只是为了应付门岗检查,根本没活儿干。

        迫于父母压力,他不敢辞职,和夏俊峰喝酒的时候,他半真半假地赌咒过,赶紧黄了吧,黄了就解放了。

        赌咒居然应验了,还这么决。1996年6月6日,车间主任召集他们集合说咱厂减人,第一批减掉你们。签完字接过3300块买断钱。曹、夏两人就下岗了。

        曹佳玩了两年。夏俊峰不能玩,他有家了,要养家。

        靠着家里的关系,曹佳先后换了几份工作,从军区后勤部,到一家大单位的内部医院,都算得上肥差。如今曹佳在一家代理挖掘机的公司工作,上半年贷款买了房子,明年就能盖好。

        17年了,曹佳现在想想,下岗还是下对了。但他也承认自己属于特殊的,家里条件不错,能借上光,这才到今天。夏俊峰才是多数,没钱,没人脉,早早成家生子,尽管心气和他一样高,也只能去炸串,甚至去五爱市场给卖衣服的当托儿,不是多光彩的事儿,是没办法。

        父与子:活在父亲的庇护下

        说起往事,60岁的温德明印象最深的就是家里的自行车。3辆,他一辆,父亲老温头一辆,弟弟一辆,每天吃完早饭,全家一起出门上厂子。下班铃一打,全家人又一起骑车出厂门。

        厂里的玻璃橱窗不知道挂过多少回他戴大红花的相片,他一直是父亲的骄傲,弟弟妹妹的压力。家里到处摆着温德明领回的搪瓷纪念杯子、盘子,有次是一对枕巾,还有一回是一口烧炭的铜锅。

        如今已经35岁的温静东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下,他性格温良,对父亲和爷爷的故事细节不甚了了。少年时期,他只知道家里条件优越,家具是真皮的,铝合金窗镶最贵的海蓝玻璃,抽屉里总有现金。从学校出来,他毫无悬念地接班进厂。

        2002年过完年,突然间传来了要破产的消息。厂里不断地开会、开会,人心惶惶,有工人开始偷废铁,保卫科很忙,其他人则没事儿干。

        厂子破产后,在温静东眼里,家里的一切都在往坏里变。爷爷为给下岗的儿女攒钱,戒了烟又戒了酒。最惨的是姑姑和叔叔。姑姑别的不会干,又是女人,只有去做清洁工。如今姑姑用着最老式的手机,按键是胶皮的,已经糊成一坨。

        温静东记得很清楚,刚下岗时,私营老板就上门请他父亲出山,父亲婉拒了多次。温静东猜测这跟尊严有关。但几个月后,父亲还是去了,因为他要养家。

        温静东也试过自己找工作,可机会太少了,那些年,沈阳的大街上都是他这样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他干过KTV服务员,甚至去支过教。24岁时,温德明送他去了一家电机修理厂,让儿子从最基础的车间修理工干起。3年后,他回到父亲麾下,重操起爷爷和父亲的旧业:推销电机。

        名声是老厂留给他们最后的礼物。一直到今天,父子俩出去跑业务,介绍自己,仍然先说我是沈阳防爆电机厂的,这比先介绍他们现在的公司被欢迎的几率要大得多。

        如果可以选择,温德明说,他希望生活在老温头的时代。挣得是少,可没有压力,人人都平等。“纯真”,他说。而现在,“友谊是钱上的友谊,亲情是钱上的亲情。”弟弟妹妹很少上他家门,来了,多半是借钱。

        孙团长:追堵王老板

        去年开始,防爆厂的破产负责人王老板停发了退休人员取暖费。破产11年了,退休职工还活着的不到500人。他们拿着平均1200元的退休金,而一个冬天的暖气费大约要2400元,谁交得起?

        孙利无决定自己站出来,为工友们争取取暖费。起先,他试着找了10个退休职工电话,打过去,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老工友们从沈阳城的各个角落冒出来。他成了“孙团长”——沈阳防爆电机厂退休职工取暖费上访团团长。

        孙利无更愿意把“上访”说成“合理合法地向组织反映情况”。“我一不闹事,二不打砸抢,我是老党员,我作为代表上访,促进老年人权益保护问题,促进和谐社会进程。”

        今年,孙利无希望上访能更文明更有程序。第一,必须听他指挥,服从大局。第二,必须本人来,也不能带子女。他嘟嚷,老头子们还听我,小孩可不听,急了打人哪!

        说起和王老板斡旋的故事,他语速飞快:有时前台说,王老板去旅游了,其实王就在沈阳最好的饭店摆60大寿寿宴,被他堵上了;有时王勉强接见了他,说一堆客套的废话,他打断对方,开门见山——去年11月有十八大,今年11月还有三中全会,你敢拖拖试试。

        孙利无上访时不许大伙打标语、拉条幅,不为别的,他不愿损伤国家的脸面。谈论下岗的时候,老人说,防爆厂破产,其实是不该的,把工人给牺牲了,但他又觉得,身为中国人,有责任和义务为国家承担损失。

        只有一次,他上访完在寒风里回到家,小外甥女娇滴滴地问,姥爷你去哪儿了呀?

        孙利无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人物》2013年第11期 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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