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审批路

    提要：

    一个投资建设项目从立项到验收，要经过怎样漫长的审批过程？“长征图”显示:整个审批流程要经过20个委、办、局，53个处、室、中心、站，100个审批环节，盖108个章，缴纳36项行政收费，累计审批工作日2020天。

    那么，哪些步骤可以合并、哪些收费能够取消呢？

    这份4.4米长的图纸，算得上曹志伟最满意的作品。不久前它曾出现在央视《新闻联播》的镜头里，缓缓展开，铺满了椭圆形长会议桌。

    图上标明了一个投资建设项目从立项到验收的漫长征程，即便按照最短的线路走——仍需799个审批工作日。

    今年年初的广州市两会，曹志伟将“长征图”带去会场，给广州市委书记万庆良做汇报。万庆良一点一点地询问着图里哪些步骤可以合并，哪些收费能够取消。

    “给我两幅图，一幅放我办公室，一幅放市长办公室。”万庆良最后说。

    曹志伟并没有想到，一场与行政审批制度有关的改革由此拉开序幕——3个月后，一份《广州市建设工程项目优化审批流程试行方案》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意味着，从递交项目申请受理开始到完成验收，涉及到政府部门的审批环节被整合为5个，而审批时限则被压缩为37个工作日。

    同样的材料 不同的审批时间

    曹志伟在广州的创业之初，接的大多是政府的工程项目。他参加过几次由市领导挂帅的市政工程协调会，从那时起他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把听到的审批事项勾画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后来，每做一个新项目，他都会要求下属将“审批流程关键线路图”挂在会议室里。

    而每每回顾这些年审批流程在图纸上发生的变化，他都会提起“小平南巡”后的那段日子。

    “我们早年做市政工程征地，现场画图，领导从屁股兜里掏出来一个章，半截信封包着，要是墨不足了就冲着章哈一口气，‘啪’就给你盖上。还有，你知道90年代初的《国有土地使用证》是怎么发的吗？一手交钱，一手交证，章早就盖好了，局长也一早签了字，就等写上你的名字。”曹志伟对记者感慨，“那时候办事效率很高，没有这么多审批环节，也没见那时候出过这么多事情。”

    在如今的“万里长征图”上，办理《国有土地使用证》仍然是拿地阶段的关键环节。只不过当年的“分分钟的事情”变成了“98个审批工作日”。

    “这些年来，想伸出手来加强管理的部门越来越多，审批环节也就越来越多。”曹志伟补充道，“更麻烦的是，不同部门之间是互不共享审批结果的。同样的材料，前一个部门审30天通过了，后一个部门要再审30天。”

    十几年前，曹志伟曾经去香港合作开发过一个项目。

    “我知道一定比我们这里简单，但是没想到那么简单，这边10个人跑的手续在那边1个人就够了。”曹志伟告诉记者，在香港不用刻意认识官员，也不用求他们办事，不懂的时候就去政府办公楼咨询，“他们很清晰地给我讲完，然后问我明不明白。”

    让人哭笑不得的审批环节

    曹志伟对记者讲起一项名为“防雷报建”的审批环节。

    “你能想象吗，连安装一个避雷针也要报批？”曹志伟告诉记者，防雷本来就是设计规范里的明确要求，按照常理来讲完全可以由质量监督站进行监管和检查。“但是不行，还得再来报批一次。为什么？要收费，检测费评估费，加起来几块钱一平方米，几万平方一栋楼就收你几十万啊。”

    在所有审批事项中，最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是“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资质审批”。

    要通过这项资质审批会碰到一个硬杠杠，以一级资质为例，要求“有职称的建筑、结构、财务、房地产及有关经济类的专业管理人员不少于40人”。

    “我们怎么可能为了这些审批条件去养这么多专家呢？只能违法花钱去租别人的专业证书。正因如此，很多人整天啥也不用干，考完证再往外租。”

    很难想象，一项开发资质审批，竟然由此催生了一个庞大的黑人力市场。这条长长的产业链，还养活了一个培训市场、一个考试市场甚至一个中介市场。

    一张图记录了改革史

    尽管“万里长征审批图”早在10年前就已初具雏形，但它第一次公开亮相却是在去年9月初广州市的一次“暖企行动”里。当曹志伟慢慢将4米多长的审批流程图缓缓展开时，很多人发出了“喔”的惊叹。

    从那时开始，为了修改完善这份流程图，曹志伟成立了5人组成的技术组和7人组成的后勤组，由一个副总经理带队。

    当然，曹志伟并没有想到，改革会来得如此迅速。

    在两会期间的各界别委员座谈会上，当着广州市市长陈建华的面，曹志伟第一个举手发言。在现场，曹志伟让工作人员展开“万里审批图”，并给主抓经济工作的陈建华算了一笔账。市长当场表态，“精简审批流程对政府很重要！”

    1月31日，也就是广州市两会结束后仅仅一周的时候，市委书记万庆良在建议案的首页做出了批示。他提出“三个大幅度减少的要求”，即大幅度减少审批事项、大幅度减少审批时间、大幅度减少审批费用。

    这场改革的力度前所未有。在最终定稿的方案中，如果不算竣工验收阶段的7天，立项、用地审批、规划报建和施工许可这四个阶段的总审批时限被要求压缩到30天。

    曹志伟原本建议，企业投资审批的天数，可以由799天，缩短到232天，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最终的《试行方案》中，政府部门单纯的审批时限被确定为37天，即使算上专家咨询、技术评审、公示等时间，总时间也不会超过145个工作日。

    “其实，这场改革还只是1.0版本。”这句话常被曹志伟挂在嘴边，在他看来，行政审批改革真正的核心是给企业松绑，给老百姓减负，给社会增效。要完成这些目标，仅靠简化这个流程是没有用的。

    （《中国青年报》8.7 林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