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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3年08月13日 星期二

    一场悲剧过后

    《 文摘报 》( 2013年08月13日   08 版)

        提要:女童被摔死后,主治医生之妻的一篇博文广为传播。如何化解“心中的戾气”?医患之间的紧张关系如何缓解?医生之妻有独特的感悟。

        “这是我们全家心中最深的痛。”女童的母亲给记者发来短信。

        北京大兴区,近科技路的729公交站,如今已恢复平常。但只要说起半个月前,只要说起那名原本在婴儿车内的女童,就连目击者们都仍旧愤慨、惋惜甚至充满自责。

        7月23日晚,在大兴区公交车站发生一起恶性案件。两名驾车男子因不满一名推着婴儿车的女士挡道,双方发生争执。一名男子将婴儿车内的女童摔在地上,导致女童严重受伤,后抢救无效死亡。

        这是一次个体极端事件,也再一次引发人们对“街头戾气”与“突破底线”的关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一家大排档老板告诉记者,他安装的监控刚好记录了这一切,事发后他反复回看几遍,“浑身都冰冷了”!

        就在对这一事件的关注、震惊与久久心绪难平中,不少人发现了一篇被广为转发的博文——《虽然结果可能是一样的,但过程可以不一样》。文中写道:“医生们,以及那些几乎通宵达旦守在ICU(重症监护室)门口的记者们也知道,其实这个孩子活下来的希望已经几乎等于零”,但“哪怕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就要试试看”。为什么?“因为这个孩子而几乎36小时没睡的他最后说:‘虽然结果可能是一样的,但过程可以不一样。’”

        文中“几乎36小时没睡的他”,正是抢救女童的天坛医院主治医生;而博文作者,即主治医生的爱人周劼人。    

        忐忑

        周劼人是记者。她获悉“摔死女童”案,是在新闻披露之前。

        7月24日晚,下班回家的丈夫一脸疲惫,对小周说:“昨晚一夜没睡,救治一位被人重摔在地的小姑娘,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急诊医生立即打电话给我,现在还在ICU……”

        很多人后来了解到,孩子送到天坛医院时,距离被摔到地上已过去了几十分钟,且双瞳散大,没有自主呼吸,结合CT显示,被判断为急性脑干损伤。“任何一名专业的医生,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即便全力抢救,也几乎没有希望。家属们要求全力抢救,医生们也决定要奋力一试。就这样,孩子被接上了呼吸机,开始了床边B超,还从血库调血以解决凝血功能差的问题……抢救室内,整个病房的医生和护士,以及从其他科室请来会诊的医务人员,整整一夜没睡,做着各种努力。抢救室外,家属们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孩子的父亲连续问着医生们:‘有什么能做的?’‘为什么没有希望了?’‘一定要尽全力抢救!’”小周在博文中写道。

        “我总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孩子能康复。”小周说,而当时除此之外,她总觉得在这件事里,还有很多“有预感但一时无法说清”的东西,因此格外关注。次日清晨醒来,小周习惯性地刷屏看手机新闻,看到“大兴女童被摔地,生命垂危”的报道,便打电话问丈夫:“啊,这不就是你昨晚说的那个孩子吗?”

        “嗯,就是那个。不说了,我马上要查房。”这时是7点多,她丈夫已早早去到医院。

        她牵挂着:会有奇迹吗?“我们能救治的一定会不遗余力。”小周想起丈夫常说的话。

        尊严死

        “救治大夫是你吧?”“小周,那医生是你老公吧?”来电询问者都因看到了某网站新闻,配图是救治女童照:ICU门外,一位戴着口罩的大夫,被一群家属围绕着……

        这是25日下午,小周开车接丈夫回家的下班途中。

        也就在这天下午,她在医院病房楼出口看到,有一个人如常地和她丈夫打着招呼,“一问才知,正是大兴女童的父亲,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异常,精神状态还可以,情绪已逐渐平复了”。

        他们都没想到,就在那天深夜,年仅2岁的这位女童被最终确认死亡。

        倒是那天回家后,有一件事触动了她:当时夫妻俩正在桌子两头各做各的事,丈夫一边回应熟人们对女童的关切,一边保持与医院的联络;给一位关心者用微信语音回复时,丈夫说:“我们会尽力抢救,就算孩子情况‘不好’,也是对家属的心理安慰”,这句话不经意间钻入了小周的耳朵。“当时我嘴里含着半口西瓜,忽然间整个人触电了一般,觉得茅塞顿开,之前没想清楚的东西一下子明白了。”

        她是一位理性的人,又是一位长期关注医疗领域的记者,一直“很难相信医疗中会产生奇迹”。加上“我年幼时,曾经历过亲属的离世。旁人总会安慰说,家人死去时,正在睡梦中,‘没经历痛苦,算有尊严地离去了’。所以在这以后,‘尊严死’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也让我从价值观念上很认同”。而且在她家里,不少人都是医生,平时经常会谈论“生与死”“尊严与死亡”这一类话题,所以她总认为,自己面对生死问题时,要比常人理智很多。

        也正是在这样的逻辑下,她曾“不止一次地劝说过那些陷入生死情感漩涡的人:放手吧,没必要白费力气了;这是徒劳无功的;再怎么努力,结果是不变的”……

        但此时此刻的她,百感交集。小周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要写点什么东西了。当晚,丈夫临睡前给两位值班的同事电话叮嘱:“孩子有任何情况立马通知我。”

        凌晨,短信提示声响了,一看:“孩子已经临床死亡,也已通知家属。”夫妻俩面面相觑,久久沉默。关机再度要睡时,有好友忽然心灵感应似地发了条微信来问:“孩子怎么样了?”

        她不愿多说,只在犹豫间敲下了 4个字——“孩子没了。”

        女童生死书

        次日早晨,开车上班,路面上极度拥堵,头脑中挥之不去。小周不断回想自己以前对医患关系与生命伦理的思考,“顽固”了很久的看法,在“摔死女童”案中被彻底打破。

        到单位后,她半小时一气呵成,一篇近2000字的博文。核心,就是探讨生与死、医与患、“过程”与“结果”:

        “‘明知道没有希望了,为什么还要同意家属积极抢救的要求呢?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花钱打水漂,最后人财两空呢?’我问老公。

        “昨天下午去医院时路遇孩子的父亲与我老公打招呼,精神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情绪也已平复。我才由衷地觉得,时间是把杀猪刀,所以用医生的努力换来家属接受事实的时间,纵然最后结果一样,又怎么能说这种‘过程’是毫无意义的呢?

        “推而广之,接受过专业医学训练的人都知道,在询问病人病情时要控制主导权,了解需要了解的内容即可,别被病人的絮絮叨叨‘带跑了’。可作为病人,来寻求的并非仅仅是医生的专业诊断,‘话疗’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它对病人的心理安慰,对缓解当下医患之间的紧张关系,总有裨益。

        “医患之间的‘错位理解’,冷静旁观者与激动当事人间的差异,其实都是感性和理性的冲突,既无法相互指责,要相互理解、换位思考,又是何等之难。只能说,站在理性那一方的人,要替感性之人、身处其中的人,多担待一些、多考虑一些,毕竟在你眼中相同的‘结果’,在别人那里是正被不同体验着的‘过程’。” 

        理智与情感

        就连小周自己,当年谈恋爱时,一次不小心脚上蹭去一块皮,疼得直想哭,却见他不慌不忙,给她消毒包扎,“我当时很生气,斥责他,说‘你怎么一点也不慌张啊,是不是不爱我啊’!”后来她逐渐发现:身为医生的丈夫,往往把关心放在不显眼却务实处,“他会查书、问同事,确认我的伤口或病痛有没有大碍”。

        她更逐渐理解到:如果医生在处置病人病情时不这样,那么一来治疗容易偏差,二来会让病人更加紧张。所以,在病人面前,他就是理性、中立、冷静的样子。

        博文最后,小周引了医学界一句话:“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有时,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

        跟帖中,有网友说:“我在医院工作,听无端的指责和谩骂都听得麻木了。医患冲突何时休?”也有网友说:“‘话疗’目前时间有限,可从语气态度做起。”

        还有一位这样讲道:

        ——“说实话,现在人都太浮躁,都觉得自己很牛,自己是老大。”

        ——“出门时,能不能相互谦让?被别人不小心踩到脚,能不能大度一些?等等等等。”

        ——“这件事过后,有很多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

        (《解放日报》8.8 李茂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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