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寒门子弟“徒”自强?

    作家方方的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表现了这个时代出身寒门的年轻人的悲痛。毕业于上世纪80年代的方方说:“他们要改变命运比我们那代人,要艰难太多了。我觉得好的社会应该容纳他们的努力,不应让他们以一种挣扎的姿态生活。一个人努力工作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是一个好的社会的标志。”

    小说发表后在读者中引起极大的共鸣。“我也是涂自强!”“这不光是涂自强的悲伤,也是我的悲伤……”数不清的年轻人给方方留言说自己看小说时哭了。

    涂自强的故事

    涂自强考上大学时,全村都欢欣鼓舞。这个不为人知的湖北小山村，终于出了大学生。

    父母的积蓄和乡邻的援助都不够,涂自强徒步从山村走到武汉上大学,一路上边走边打工挣学费。开学报到时,涂自强掏出的都是被汗浸透的零钱。

    大学四年,除了延续高中玩命学习的劲头,涂自强还在食堂打工、在校外做家教。为了省路费,他放假过年从没回过家。在城市里这四年,涂自强几乎没遭到过白眼,周围的人都在尽力帮他。他庆幸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他觉得,在这个时代,他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自己的人生。

    可是,在这个时代,仅靠自己的力量真能改变命运吗?涂自强毕业时才发现,大学文凭“通货膨胀”,光是找工作就难死人。大学室友家里有钱有势的,毕业后要么出国,要么当公务员。涂自强则去广告公司当过策划,去保险公司做过推销,又去房地产公司做过文宣,还去电器商场送过货。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给人安装空调。

    涂自强和三个人合租一间房子,每人分摊140块钱。为了省钱,他一个冬天都没有洗过澡……父亲意外身亡后,他把孤苦的母亲接进城。为此,他再多打几份工挣钱养妈。为了奔未来,他并不觉得苦,终于累吐了血——肺癌晚期。

    把母亲连哄带骗地安顿好,涂自强沿着当年进城上学的路往回走,最终消失于人海。忽有一天,他大学的室友收到了涂自强的绝笔:如果方便,请帮忙照顾老娘；如不方便,则罢。毕竟,“这只是我的个人悲伤。”比涂自强辛苦的年轻人多的是

    记者:为什么会写这么个大学生?

    方方:这些年来,我们常常听到这样一个词:蚁族。说的是大学生毕业后,蜗居在城乡接合部的艰难生活。我也经常遇到这样一些年轻人。比方,修电脑的小伙子、修马桶的年轻人,以及街上那些散发宣传广告的人,等等。他们的言谈举止,会让你觉得他们受过高等教育。他们的神情大多也很平静和坦然,仿佛认定这就是他们的人生。

    记者:自己身边有涂自强的原型吗?

    方方:没有一个具体的原型,但有类似的人。我听他们讲过自己求学的过程。他们的生活比涂自强更辛苦,上学后比涂自强更艰难,毕业后的打拼也是辛苦备至。其实我并没有把涂自强往更苦处写,现实中比涂自强辛苦的年轻人多的是。

    除了打拼,没有别的路可走

    记者:对于明显不公的命运,文中的涂自强不卑不亢。在现实生活中,年轻人能有这样泰然处之的心态吗?

    方方:你不觉得身边就有这样一些天性淳厚的人吗?你不觉得有些偏远乡村的年轻人会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吗?因为远离城市,他们继承着中国最传统的一些东西，如孝敬父母、看重亲情、遵守规则、本分实在。他们甚至从心里认可了这种不公平,并想尽一切办法来改变这种命运。这也是我觉得悲伤之处。

    靠自己改变命运,现在太难

    记者:对于涂自强们来说,最致命的打击是什么?

    方方:从涂自强的一生来看,社会有很多问题致使他一生不顺。不公平只是其一。还有乡村生活的贫困、山区孩子求学的艰难、医疗体系的昂贵和冷漠,以及一些用人单位的麻木等等。其中任何一项都足以打击一个人的生活信心,或断送一个人的奋斗欲望。小说能够引起这么多人共鸣,可见靠个人奋斗难有出路，这已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

    记者:我们应该为农村青年铺平什么样的道路,提供哪些上升渠道?

    方方:刚才提到的那些问题,都不是旁人的温暖或是微小力量所能解决的。这其实是整个社会的发展失衡问题。所有这些都必须改革,而不仅仅是个人的上升渠道问题。

    （《新华每日电讯》7.5 尹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