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岁的刘伯勤退休前任济南市文化局文物处处长。上个月,这位“文革”时期的红卫兵在媒体上登出道歉广告,向在“文革”中受到自己批斗、抄家和骚扰的众多师生、邻里道歉。他在广告中说,“垂老之年沉痛反思,虽有‘文革’大环境裹挟之因,个人作恶之责,亦不可泯。”
批斗
1966年6月1日,《济南晚报》转载人民日报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此后,大中学校学生要求揪斗本单位的“牛鬼蛇神”和“黑帮”。“牛鬼蛇神”即教师,“黑帮”即党政干部。
当时刘伯勤就读的济南一中党支部最先抛出6个“牛鬼蛇神”,其中有教导主任李昌义,老师毕德质、胡熹和等人。
一天,在批斗中,李昌义等被打成“牛鬼蛇神”的老师从办公室排着队出来。台阶两边站着参加批斗的学生,在他们走下去时轮流用手打,并用言语侮辱。刘伯勤当时个子矮,站在一个较高的地方。当李昌义经过时,刘伯勤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之后还朝李昌义啐口水。“当时打人是想‘尝尝滋味’。现在反思,我和李主任没有接触,也谈不上什么阶级仇恨。对我个人来讲,这是人性恶的一种流露,那个疯狂的年代,把人性恶的一面全激发出来了。”刘伯勤说。
抄家
1966年8月18日后,山东省大中学校成立红卫兵组织。济南红卫兵走上街头破四旧,还抓人、揪斗、抄家。
刘伯勤的两个同班同学张念泉和韩桂英家被抄。两次抄家他都参加了。
一天,他随着一二十个人去了张念泉家抄家。红卫兵询问:桌子底下藏没藏枪?有没有电台?张念泉说没有。“当时报纸上说,阶级敌人藏得很深。他家是平房,我们就拿棍子敲地(听声音),硬说地下有洞。”刘伯勤回忆。红卫兵在他家桌子下面挖,一直挖了半米深。
另一位被抄家的是女同学韩桂英。“文革”中她家被说成是资本家家庭。
当天红卫兵没有抄出什么东西。就要结束时,有一个同学不小心碰到了挂在堂屋中间的毛主席相框。相框的玻璃碎了。那个同学把毛主席像的相纸拿出来的时候,在后面发现了32张蒋介石的相片。“无意当中坐实了,韩桂英家成反革命了,罪大了。”
发现蒋介石照片后,刘伯勤看到墙上挂的一个韩桂英奶奶的相框,他一下子将之拨拉下来摔碎了。在相框相片后面,一共发现200元现金。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就被没收、抄走了。
被抄家后,韩桂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因为去学校她抬不起头。“五六年前我一直打听她,想给她当面道歉,却听说她去世了。”
反思
刘伯勤的反思在“文革”中期就已出现。
“‘文革’初,我的心态是‘我们是党内,你们是敌对势力’,潜意识中优越的心态在作祟。后来我也变成‘黑五类’了,内心受冲击很大,慢慢地开始反思了。”
今年农历正月初三,刘伯勤的班级举行同学聚会。刘伯勤少有地参加了。一见当年的“黑五类”同学鲍德昌,刘伯勤就说,“我见了你不好意思。说句良心话,我觉得咱们班的张念泉、韩桂英等,我对不起他们。我真想见见他们,给他们道歉。”鲍德昌说,“咱们能活着见了就很好了。当时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就是恶作剧,正好赶上这么个风潮。”
“但这不等于每个人心里觉得‘文革’这个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刘伯勤后来说。
随着这次聚会道歉而来的就是刘伯勤的道歉广告。刘伯勤评价这次广告道歉,“不光是‘文革’,在任何社会里,做这些事都是不对的。不对的事,就应该道歉。通过这次道歉,我觉得心结算是基本解开了。”
(《南方都市报》总第5704期 高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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